像是昏暗山洞里忽然亮起的一只螢火蟲，只有她和他看見，只有她和他知道。

    這是屬于他們之間的默契，這是屬于他們之間的專屬頻道。

    梁風(fēng)心頭忍不住發(fā)顫，像是難以耐受這種于人群中私密“談話”的專屬感。

    誰也無法破解他們的眼神，誰也無法竊聽他們的頻道。

    笑容用力地收斂在嘴角，梁風(fēng)聽見臺上主持人的聲音后便準(zhǔn)備轉(zhuǎn)身回去，卻看見沈頤洲忽然朝她笑了笑。

    聲音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聽不到的，重重的人影在黑暗中消逝殆盡，頭頂?shù)男枪庥骋r在沈頤洲的身后，他此刻睜開的眼眸在黑暗中更顯明亮。

    看見他手指輕輕地挑起那節(jié)領(lǐng)帶，低頭，吻了一下。

    一如吻在梁風(fēng)的心上。

    然后抬頭，朝她笑笑。

    告訴她：別害怕。

    t臺上的燈光在一剎亮起，模特一個接著一個走出。

    原本梁風(fēng)一直想要通過身旁各個雜志主編的表情來揣度他們對于自己服裝的看法，可當(dāng)下的一刻，梁風(fēng)誰也沒有去看。

    她目光專注地看向自己這么多年設(shè)計出來的一件件衣服，心里變得尤其的靜。

    像是忽然領(lǐng)悟了沈頤洲那天說的，他幫她辦秀只是想叫她開心。

    此刻，梁風(fēng)即使背對著沈頤洲，可她卻還能強烈地感受到他那雙注視而來的目光。像是一雙撐在她腰上的手，叫她勇敢地走出去。

    一共三十六套衣服，像是走馬燈似的將梁風(fēng)帶回當(dāng)時設(shè)計他們時的心情。她的情緒跟著模特的步伐起伏，最終停落在最后一個模特離場的背影里。

    明亮的燈光漸漸地熄滅，主持人重新上場，柱形光線聚集在舞臺中央。

    梁風(fēng)聽見他說：“有請今天的設(shè)計師梁風(fēng)。”

    而后站起身子，聽見震耳欲聾的掌聲。

    炫目的燈光，芬芳的香水，羨艷的眼神，竊竊的私語。

    還有些什么？

    梁風(fēng)已經(jīng)不太記得了。

    她只記得，在她失去意識身體朝地面落去的那一刻，所有人都靜止在了原地，驚愕從每個人的瞳孔里釋出，也禁錮住了每個人的身體。

    ——除了沈頤洲。

    他幾乎在瞬間站起身子，跨過手足無措的人群，從昏暗的遠處大步跑來。氣息是她最熟悉的佛手柑，告解她此刻可安心睡去。

    梁風(fēng)于是閉上雙眼，聽見他沉聲喊她：

    “梁風(fēng)！”

    徹底失去意識的前一秒，梁風(fēng)心臟驟停了一刻。

    因驟然亮起的明如白晝的閃光燈，因爭先搶后恐拍不到最新八卦的快門聲。

    他不應(yīng)該跑來的。

    梁風(fēng)最后想到。

    -

    第二天，一條隱晦不明的微博詞條在低位熱搜短暫地出現(xiàn)了片刻，而后便徹底銷聲匿跡。

    然而，圈內(nèi)人有自己獨特的傳播方式。

    譬如在這間百年的香港茶餐廳里，嚴琛正因為這段時間的“舍命陪伴”而掙下了一筆大單子。

    他瞇著眼在煙霧繚繞中點燃了又一支煙，百無聊賴聽著桌上愜意地討論著前天的某樁辛秘。

    “聽說原本是想秘密捧的一個小設(shè)計師。”

    嚴琛在煙灰缸上磕磕煙，有些困倦地想著梁風(fēng)到底有沒有和沈頤洲分手。

    “誰知道那個女的在眾人面前昏倒了，他沖上前去抱人事情才敗露的?！?/br>
    “是不是懷孕了啊？”

    “八成是啊，不然也不會這么上心吧?！?/br>
    嚴琛抬手看了看時間，決定明天就回燕京。

    “真是厲害啊這女人?！?/br>
    嚴琛把煙捻在手里，準(zhǔn)備出門去趟洗手間。

    “叫什么？”

    “好像……是叫梁風(fēng)?！?/br>
    厚重的暗紅色地毯上，意外落下的煙蒂燃起一小片猩紅。服務(wù)員瞳孔收縮，隨后快步走到了嚴琛的身邊。

    “先生，您的煙掉了?！?/br>
    “小心燙傷。”

    作者有話說：

    好消息，明天還更！壞消息，我的存稿箱快告罄，我馬上又要開始裸奔了，蒼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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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三十一/悲觀主義者

    百葉窗被人用手指挑起, 泄進一段柔軟而明亮的日光。

    懶散的雙眸朝窗外望了幾眼，很快就失去興致。

    百無聊賴地重新坐回到寬大的沙發(fā)上，手指伸進口袋, 摸了摸光面的煙盒，最后還是空著手又拿了出來。

    醫(yī)生說，梁風(fēng)是焦慮過度加上有些低血糖。

    昨天晚上送進醫(yī)院的時候, 賀忱很快也來了電話。

    問他：“梁風(fēng)懷孕了？”

    沈頤洲靠在病房的沙發(fā)上無聲發(fā)笑：“我沒你那么不謹慎。”

    賀忱語塞, 知道他在說自己前兩年鬧出的事。所以也不怪他聽到消息后就警惕地立馬來了電話。

    “謹慎當(dāng)然最好了，不過這種場合下，難免叫人想多。”賀忱又提醒到。

    沈頤洲闔目斜躺在沙發(fā)上，聽著賀忱電話里的聲音。

    他從前也不是個喜歡遮掩的性子，身邊人來人往懶得費心思去裝什么專一情人。頑劣的本性坦白攤出, 也省得他多費口舌哄騙女人。

    沈頤洲倒是無所謂。

    只是……梁風(fēng)。

    現(xiàn)在仔細想來, 黃秋意說得其實對也不對。

    她說不想讓梁風(fēng)和沈頤洲的關(guān)系過早曝光，是為了梁風(fēng)的事業(yè)著想。可若是梁風(fēng)會長久地呆在沈頤洲的身邊，那公開又有什么關(guān)系？

    此刻不希望他們的關(guān)系曝光，是否因為黃秋意也根本不相信梁風(fēng)會在他身邊長久。所以干脆不要他這個一時的高枝，分開后還能給這牌子落個清白的案底。

    沈頤洲胸口涌起莫名的煩躁。

    電話里賀忱還在問他有沒有和媒體打過招呼？

    沈頤洲隨口應(yīng)到說已叫人打過招呼, 不用擔(dān)心。

    賀忱又說那圈子里的人也得敲打敲打, 省得到處胡說。

    沈頤洲目光驟冷, 聲音幾分譏誚：“怎么, 我沈頤洲這三個字是見不得人？”

    “二叔，我不是這個意思。是這次的事情實在——”

    “行了，這事你不用管了?！?/br>
    沈頤洲冷聲打斷了他的話，把手機丟到了一邊。

    眼睛無聲睜開, 頭頂刺白的燈光便爭先恐后地涌入眼簾。

    側(cè)目, 看見那雪白被褥之下, 梁風(fēng)幾乎沒有什么分量。

    黃秋意昨晚還特意在床邊幫她卸了妝，此刻臉龐素凈，近乎蒼白。黑色的長發(fā)鋪陳在臉頰的下方，更加襯映出白紙般的脆弱。

    也像一支被人折斷的小蒼蘭。

    沈頤洲看了她一會，重新閉上雙眼。

    抬臂搭在自己的額間。

    可下一秒，他就睜眼、站起了身子?？诖锩较銦熀校蟛阶吡顺鋈?。

    深冬的早晨七點，每口呼吸都像是在鼻腔里鋪一條冰冷的雪道，帶著寒意一路下沉到心臟。

    冷風(fēng)鼓著單薄的襯衣貼在寬闊的胸膛上，唇間升起了裊裊的白煙。

    渾身冷下來，才覺得心里舒暢了一些。

    冷白的天光打在沈頤洲的側(cè)臉，在高挺鼻梁的另一側(cè)落下小片陰影。有風(fēng)的緣故，他雙眼微微瞇起，是他最慣常的那種看人的姿態(tài)。

    漫不經(jīng)心的懶散，連眼皮都懶得完全掀開。

    卻叫人有一種風(fēng)雨不動的敬畏感。

    可想起昨晚秀場內(nèi)，就連接吻都只能躲在那間封閉的化妝室里。

    如今出了這點小事，所有人都慌慌張張地跑過來告訴他：這事不能傳出去。

    如何不能傳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