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沒有開口，不用緊張?！蹦凶勇冻隽擞焉频奈⑿?，“自我介紹一下，我是……”

    “不用了?！睒靠谝蝗~冷笑道，“你就是那個一直纏著芥川前輩的人、”

    陀思妥耶夫斯基眨了眨眼，歪頭作思考狀：“這種說法不太好，我和他是你情我愿的關(guān)系。”

    “在俄羅斯搞同性戀是會判死刑的?！?/br>
    “可以去北歐，我不介意?！彼稳杏杏嗟鼗貜?fù)道，“冰島就是個不錯的選擇，小姐你覺得呢？到時候我們會請你做伴娘的，你是龍重要的部下，我也會優(yōu)待你?！?/br>
    “請不要用你那張嘴說出芥川前輩的名字?！?/br>
    軟言好語不能得到這個女人的信任，陀思妥耶夫斯基是早有預(yù)料的，只是他沒想到低估了她對芥川龍之介的喜愛程度。僅僅是對芥川的一個稱呼，就能讓她敢對未知的強(qiáng)者說出這種話。想到這里，陀思微笑出聲，在樋口一葉驚訝的目光中緩緩伸出了手：“有意向和龍一起加入我的團(tuán)隊(duì)嗎？”

    “加入你的……”

    “我需要你們，需要你?！?/br>
    “需要我？”

    “是的?！?/br>
    肯定了一聲后，他再次重復(fù)了一回：“我需要你回來。港口黑手黨需要你回來?！?/br>
    “可是……”

    “可是？我認(rèn)識的芥川君從不會對上司下的命令報(bào)以猶豫?！?/br>
    芥川龍之介想起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總是在挽留自己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總是在討好自己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總是把自己放在心尖上的……

    他自然會聽從命令回去，無須質(zhì)疑，只是在聽到這個命令的那一瞬間，他的腦海中馬上推送出了離開之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反應(yīng)這種畫面，這種畫面不知為何有力地痛擊著他的心。心。普通好友之間會有如此獨(dú)特而敏感的心可言嗎？他和陀思妥耶夫斯基之間的感情真的早已經(jīng)超出了友情，或者說早已經(jīng)變?yōu)榱藧矍閱?？他頓覺自己剛才說的話如刺在吼，灼得聲帶甚至呼吸道都發(fā)疼。

    “我手上有個非同一般的任務(wù)打算交給你，希望你能接受我的這份重視。這是一件追捕任務(wù)，對象是懸賞金70億的人虎，具體來說就是能化作虎獸狀態(tài)的人類。你不用擔(dān)心找不到懸賞對象，組織的其他成員已經(jīng)確定了人虎是誰，待會兒就會把信息傳送給你，只需要你去進(jìn)行活捉便可?！?/br>
    “明白?！?/br>
    “好的，那我就掛掉電話了?！?/br>
    “請等一等?！苯娲堉殡y得顯露出了慌張，“在下不明白，這和您剛才說的背叛好友有什么聯(lián)系嗎？”

    “聯(lián)系？”

    “是的，這是寄給我的，這和你有什么聯(lián)系嗎？”太宰治伸出了手，神態(tài)面無波瀾，眼神深處卻閃著危不可測的情緒。

    江戶川亂步把搶來的信握得更緊，慢慢與太宰治拉開距離：“這種東西不會給你帶來好處的?！?/br>
    “這是我朋友的遺物，是他最后留給我的東西，如果不還給我，我會做出很可怕的事情，希望你能明白。”

    “你有種的話早就殺了我了。做不到吧？”

    “這些信意味著他的愛情，它們會指示我應(yīng)該做什么，這是我最后能為朋友所做的事情。”

    “什么事情？你是指找個合理的借口，重新去追求芥川，用這個理由去綁架他？”

    “怎么能說是綁架呢？”太宰治仿佛讓步般，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卻完全不能讓江戶川亂步信任他，“我和你不同，你被冷落后馬上就放棄了，我可做不到這么看得開。亂步先生，仔細(xì)想想吧，我的朋友等待著我完成他的遺憾，只要我做到了，他的心愿就會被滿足，他在天之靈也會感到欣慰吧，而且芥川之后也會慢慢愛上我的，我會成為他唯一的依靠，一切都會回到當(dāng)初最美好的模樣，三個人都能得到幸福，這簡直是萬千之喜，不對嗎？”

    江戶川亂步瞬間睜開了雙眼，碧綠色的眼睛裝著前所未有的疑惑與畏懼審視著太宰治。在太宰治第一天加入武裝偵探社時，他就提醒過福澤諭吉，千萬不要讓這個人再接觸芥川龍之介，這個人內(nèi)心深淵般的黑暗一面還沒有完全褪去，只是暫時被隱藏起來了，而唯一能讓這一面爆發(fā)出來的開關(guān)就是芥川龍之介。偵探社所有人都遵守著這個不成文的契約，不可能會有人主動去破壞，這個故意破壞平衡的人究竟是誰？肯定是社外的人了。

    “有人在利用你，這些東西全都是挑起你情緒的手段。”江戶川亂步把手中的信狠狠丟在地上，一腳踩上去，不滿地撅起嘴，又上去把其他信張搶到手。太宰治杵在那兒沒有動作。江戶川亂步發(fā)泄般胡亂地撕著，然后干脆地?fù)]臂撒開。紙屑正傾灑，如絮翻蝶舞，飛蓋妨花，“你看，只要我隨便撕兩下，就變這樣了，就是這么不值錢的東西啊。好好待在這里做個上班族不行嗎？非得要再去干擾芥川，再去阻止他和別人戀愛，就像當(dāng)初阻止他和我一樣？”

    落下的紙屑從頭至腳淋了太宰治一身，可他依然站在那里毫不動彈，與江戶川亂步各懷心思地四目相接。兩人在此時都選擇了保持沉默，以眼神作為對峙的方式進(jìn)行無言的斗搏。碎紙片在太宰治的身旁蕩出一圈圈飛灰，像蒼白色的火焰，那些方才還完整的文字所表達(dá)的相思都化作了支離破碎，從頭至尾，頃刻便悉數(shù)作灰燼。唯剩的那一點(diǎn)點(diǎn)痕跡在夕陽中呈現(xiàn)出慘淡的橘紅，鰻鱺般飛旋弄舞，最后安靜地墜下，無力地在地面上蠕動。當(dāng)這片刻的蠕動也泯滅后，太宰治目光無神地捧起這堆廢屑紙片，一言不發(fā)，身體無由地進(jìn)行一道道的顫抖。時間鉆心徹骨一分一秒地流動，時斷時續(xù)的鐘聲散落在浮光掠影般的暖色調(diào)光暉中，一遍又一遍回唱著那份若有若無的哀傷切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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