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綰云鬢 第70節(jié)
柳茯苓一激靈,轉(zhuǎn)頭看向他,風吹起車簾,原本一直隱藏著的月亮緩緩滑出云層,月光傾瀉而出,剛好灑在柳茯苓的面頰上,她面色驚愕,仿佛不敢相信趙云屹說的話是真的。 只是她的驚愕面容落在趙云屹的眼中,卻如一只瞪大了雙眼的兔子似的,惹人發(fā)笑,卻又可愛的緊,趙云屹伸出手,落到她軟絨絨的頭上,輕輕揉了揉。 “下車。”趙云屹眼眸間閃過一瞬的溫和之色,如星河一般流淌,轉(zhuǎn)瞬即逝。 柳茯苓被他揉得一愣,卻發(fā)覺馬車在他說話的檔口已經(jīng)直接停了下來,柳茯苓一面整理被他揉亂的頭發(fā),一面在心中罵罵咧咧的下了車,卻只見大片的農(nóng)田之間,佇立著幾個小小的磚瓦茅草房。 說是磚瓦房,那些房子卻因為磚瓦不夠而用了茅草來遮風避雨,今日風大,茅草被卷起一些,飄落在不遠處,有個拄著拐的老大爺,正顫顫巍巍的去撿茅草。 柳茯苓一下車便聞到了柴火的味道,她已經(jīng)餓得快要麻木,如今聞到這炊煙的味道,便如聞到了玉盤珍饈一般。 只是……趙云屹居然會帶自己來這樣的地方?她實在是有些意外。 趕車之人看到二人下車之后,便趕著馬車往一旁去了,趙云屹伸出手,捉住了柳茯苓的手掌,然后一把拔下了她的發(fā)簪,用另一只手將她頭發(fā)揉亂。 “啊,你干什么!”縱使柳茯苓脾氣再好,今日也快要忍到極限。 她覺得趙云屹今日便像是那五六歲大狗都嫌的熊孩子一般,讓人恨不得抽根竹篾子照著他屁股上來一頓。 “配合我?!壁w云屹不緊不慢地說。 “……”柳茯苓喘著氣,頭發(fā)凌亂,深吸一口氣,“您說。” “我們是有婚約的青梅竹馬,二人出來游玩,迷了路,向他們勻口飯吃。”趙云屹道。 “為什么是他們?”柳茯苓問,“殿下想知道什么?” “體察民情。”趙云屹看了她一眼,“你信嗎?” 柳茯苓立刻搖了搖頭。 趙云屹輕笑一聲,也不解釋,拽著她的手往前走。 走近以后,柳茯苓便好像知道趙云屹為什么挑了這么一戶……遠遠的看,這家人房子簡陋,近看,這家人的房子簡直是千瘡百孔,左右漏風。 若是下雨,這房子的屋頂,絕對挺不過一時半刻,很快便會屋外下大雨,屋內(nèi)下小雨。 二人走到屋子跟前,看到一個老婆婆坐在一個木頭墩子上,正在往灶堂里頭添柴,那柴極細,不禁燒,且煙大,燒一會兒便滿是煙塵,老婆婆卻跟早已習慣了如此一般,面無表情的干著活兒。 趙云屹開口道,“老人家?!?/br> 老婆婆沒有回頭,也沒有理他,自顧自的照顧柴火。 趙云屹微微皺眉,大聲道,“老人家!” 老婆婆被驚得一顫,轉(zhuǎn)頭一看他,破口大罵,“你誰?。词裁磧窗。≡趺措S便進人廚房來,懂不懂規(guī)矩!” “……”趙云屹眼角一抽,瞇眼看著眼前的老太,竟輕輕地咳了兩聲,原本打算說的話,如今全都派不上用場。 若說趙云屹此生還有誰能將他罵得如此狗血淋頭,除了當今圣上,便只有眼前這個面容滄桑卻嗓門頗大的老婆婆了。 趙云屹眼神復雜,甚至想轉(zhuǎn)身就走。 他讓下屬在城郊百姓中挑一戶實誠且貧困的種田戶,想要親自問問如今這云州城的狀況,結(jié)果沒成想,挑了這么個戶頭。 實誠是實誠,貧困也是真貧困,難伺候也是真難伺候。 柳茯苓雖然想笑,可心中想著既然來了,還是要以安撫對方為主,不能壞了趙云屹的事兒。 她立刻甩開趙云屹捉著自己的手,趕忙上前幾步,臉上帶著歉意的笑,上前安撫老婆婆道,“您先別生氣,氣壞了身子多不好,老婆婆,我們是路過這里的,實在是打攪了,您千萬別跟他生氣,他嘴笨,不會說話,以為您聽不清,才聲音這么大的。” 柳茯苓聲音輕柔,說話卻字字清晰,她距離老婆婆極近,即便老婆婆耳朵確實有些聽不大清楚,她的話,老婆婆卻是扎扎實實聽進去了 。 她身子佝僂,仰起臉看著柳茯苓,柳茯苓卻立刻扶她坐下,蹲在她的身邊,讓她看清楚。 “哎喲,瞧這閨女長得,多俊呀,太好看了,怎么長得啊,觀音娘娘親手捏的孩子吧!”老婆婆瞇眼看清她的臉,便是驚嘆不已,臉上也露出笑來,跟剛才對待趙云屹的態(tài)度產(chǎn)生了極大地對比,“還是這閨女懂規(guī)矩?!?/br> 說完,老婆婆略帶嫌棄的看了一眼趙云屹,“那個男的不行,跟你什么關(guān)系啊閨女,不會是把你騙來的吧!我跟你說,閨女,這種男人一看就是中看不中用的紈绔子弟,絕對跟不得!” 聽到中看不中用,柳茯苓倒是心中一驚,心說老婆婆看人還真準,她不由得看了一眼趙云屹,擔心他與這位老婆婆一般見識。 好在,趙云屹只是瞇著眼抱著手肘,一幅“我倒要看看你還要說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話來”的架勢,卻沒有真的跟她置什么氣。 柳茯苓見老婆婆這架勢,若是她說一句“是”,這位老婆婆便要立刻抄起一旁的拐棍將趙云屹打出去似的,忍住笑認真解釋道,“他……他是我未婚夫,我們馬上就要成婚了,您不要這么說他?!?/br> 她的話音輕柔,語氣篤定,說到“我們馬上就要成婚”了時,趙云屹眉頭一挑,甚至有一時之間,他甚至覺得,如果她說的這是真的……倒也不錯。 “嘖……”老婆婆再次嫌棄的將趙云屹上下左右打量了一遍。 “你看看,你跟他一起,他倒是光鮮得很,你的頭發(fā)卻亂了,這男的根本不會照顧人,要來有什么用?” 柳茯苓看了一眼趙云屹,只看他手間略微一僵,他的袖口正藏著原本柳茯苓的那根簪子。 他原本想要營造的狼狽感,倒是讓老婆婆多了幾分理由譴責他。 柳茯苓這才想到,明明趙云屹自己拆下發(fā)髻,效果也極好,為什么一定要來弄亂自己的頭發(fā)? 老婆婆說的屬實是有道理極了。 她不禁點頭道,“您說的對?!?/br> “咳咳……”趙云屹咳了一聲,丟了個眼神給柳茯苓,示意她進入正題,不要浪費時間。 難得看到趙云屹吃虧,柳茯苓如今心情大好,故意拖了許久,才開始與老婆婆說起正事,老婆婆一聽到二人還未吃飯,笑著拉柳茯苓的手,“也不知道你吃不吃的慣,我和老頭子干農(nóng)活花的時間長,正好還沒吃晚飯呢,一起吃吧。” “謝謝婆婆?!绷蜍咝Φ锰饦O了,老婆婆看得是心花怒放。 一旁的趙云屹備受冷落,也不吭聲,只靜靜站在角落,看著她們二人親熱的聊著,誰也沒注意,他的目光灼灼,落在柳茯苓刺目的笑容上,她笑得眼眸都彎了,好似眼前發(fā)生了什么開心的事一般。 她時常這樣笑,與趙云崇如此,與何歲年如此,甚至連對李瑋都能如此,獨獨在他面前…… 如此這般,直到外頭撿茅草回來的老頭子到了家門口,大吼道,“老婆子,幫我扶梯子。” “你們在這兒等會兒?!崩掀牌乓膊粨亩四檬裁礀|西走,這家里頭家徒四壁,趙云屹腰間就單那一個玉佩,便能買她所有家當,她將二人扔下就出門去給老頭兒扶梯子去了,一時只剩趙云屹和柳茯苓在屋子里頭。 柳茯苓轉(zhuǎn)過身,“殿下究竟想問什么?我來幫您問?!?/br> “為什么你對誰都能笑得那樣甜,獨獨對我不能?” 二人同時開口,同時結(jié)束,都聽清了對方口中說的話,柳茯苓扎扎實實的一愣,略有些意外的看著他。 趙云屹睫毛顫了顫,故作平靜的開口道,“問他們收成和稅收的事?!?/br> “啊,嗯……好?!绷蜍卟恢罏槭裁?,只覺得心里頭跳得厲害。 作者有話說: 老婆婆今晚mvp。 加更鴿了,盡力了嗚嗚,還是跟平時一樣雙更……我高估了自己,會找機會補噠!愛你們~感謝在2022-07-30 22:08:42~2022-07-31 02:41:1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kiko愛吃鮮蛋卷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六十八章 柳茯苓有些耳熱, 可這次的耳熱卻與之前不太一樣,伴隨著心里頭不太正常的跳動,還帶著幾分不解和疑惑。 對誰都笑得那樣甜……她有嗎? 她只不過是, 隨著心情而笑而已, 看到想要笑的人,自然便能笑出來, 何談什么區(qū)別。 平日里面對趙云屹那氣人的模樣, 她不哭已經(jīng)是很不錯了。 柳茯苓又看了一眼趙云屹,卻見他垂眸看著身側(cè)的簡陋小桌, 不動聲色,面容平靜,仿佛剛才問出的問題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她不回答也不會有什么問題。 可是柳茯苓卻能感覺道,他似乎心情不是很好。 柳茯苓其實有些迷惑……趙云屹, 居然會在意這些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她幾乎有些不敢相信。 “殿下?”柳茯苓想了想,不由舔了舔唇,試著朝他露出一個笑, 笑了一會兒, 然后輕聲問, “這樣行嗎?” 趙云屹看了她那明顯是笑給他看的樣子, 心中無端有種惱羞成怒的感覺,面上卻瞇眼冷冷道, “別笑了。” “可是殿下明明說, 我在您面前沒有笑得很甜……”柳茯苓垂眸細細想了想方才自己對著老婆婆時,笑起來的那份心情, 然后走近趙云屹, 仰起頭, 看著他的眼睛,忽然綻放出一個甜甜的笑容來。 她很努力,只是那笑容假的很,漂亮,卻毫無靈魂可言。 “……”趙云屹眼角抽動,無言的看著她湊得極近的笑臉,一時間也不知是在惱怒她的反應,還是惱怒他自己。 柳茯苓笑得臉都要僵了,看著趙云屹,依舊是那副冷臉,她不解,這人怎么這么難伺候。 她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笑僵了的臉,調(diào)整了情緒之后,再次抬起頭,二人目光相對,柳茯苓視線放低了一些,剛好看到他的下唇。 她似乎咬得確實是狠了些,他的下唇與上唇的厚薄度都產(chǎn)生了一些微妙的改變,特別是傷處,像是腫起來了似的,有些泛紅。 柳茯苓想到自己當時受了刺激時用力那一咬,可謂是咬了個扎扎實實。 她看著趙云屹皺著眉一臉肅然的模樣,再看了看他的嘴唇,一下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次她倒是笑得極為自然,甜也是相當?shù)奶?,只是趙云屹一看她的眼神便知道她在笑什么,心里頭更加煩躁起來,不由自主的“嘖”了一聲。 那聲“嘖”里頭夾帶著無比的嫌棄,可柳茯苓這一笑,頓時有些停不下來,笑得有些喘氣,臉都有些微紅起來。 “嘖,你笑夠了沒有,煩不煩。”趙云屹這回是真有些惱羞成怒。 柳茯苓連連擺手,艱難地收斂起臉上的笑意,“抱歉……我,不是故意……” “喲,閨女,這是怎么了,這孩子,你怎么說話的,什么叫煩不煩的,這還未成親,語氣怎么比我家老頭子還差呢!” 趙云屹說話的檔口,老婆婆剛好走到門口,將他的那句話聽得扎扎實實。 老婆婆這可不樂意了,拽著柳茯苓的手便要往屋里走,“姑娘,我有話要與你好好說道說道,這男人啊,咱千萬不能慣著,你別看他現(xiàn)在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我老婆子告訴你,等你們都老了,這幫男人啊,左一個老婆子幫幫忙,又一個老婆子快來,沒了你就跟沒命似的?!?/br> 柳茯苓抬頭看了趙云屹一眼,抿嘴忍著笑。 他板著個臉,像是這老婆子欠了他錢似的表情,不過一會兒,門外那老頭兒也回來了,他頭發(fā)花白,老眼昏花,走路也有些不穩(wěn),走到家里以后,看到柳茯苓和趙云屹兩人,微微一愣,大聲嚷嚷了一句,“老婆子,這誰啊。” “家里來的客人,你不用管?!崩掀牌糯舐暤馈?/br> “哦?!崩项^兒便繞過趙云屹,一臉平靜的進了屋。 趙云屹也是被磨得沒脾氣了,他悠悠的看了柳茯苓一眼,示意她趕快。 柳茯苓便立刻問道,“老婆婆,我們方不方便在您這兒吃飯呀?您家若是糧不多的話,我們就不打攪您了,您給我們指個路便感激不盡?!?/br> “唉,不必跟我老婆子客氣,我家兒子進縣城干活去了,時常好幾個月都不著家,偶爾回來一次,便帶銀子回來……“老婆婆說到這里,似乎發(fā)現(xiàn)說起這個似乎不太好,便忽然住了口。 柳茯苓聽到這里,還沒覺得有什么不對,直到老婆婆繼續(xù)開口,“也不知道他是干什么去了,他啊,什么都好,就是生下來的時候生了一場大病,從此那張臉啊,就特別不好看……” 柳茯苓驚愕抬頭看了一眼趙云屹,卻見趙云屹也瞇了瞇眼,二人同時想到了一個人—— “老婆婆,您的兒子是不是叫,張麻子?”柳茯苓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