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枚炮彈射進(jìn)觀察窗的那一刻，耶格爾的瞳孔無可抑制的放大，時間像是突然靜滯，分秒的感受都被無限拉長，他甚至能體會到自己呼吸的氣流，空氣的緩慢流動，炮火的鋼鐵外殼和裝甲狠狠摩擦而過，他的思緒從沒有像在這一瞬間一樣清明，一瞬間。

    一雙濕漉漉的眼睛緩緩睜開，那清澈卻獨(dú)特的黑色，那神秘的眼睛，每一道眼部肌膚的紋路都隨著她緩緩抬起的眸光舒展，是誰望向誰？

    片刻綺麗的幻光終于隨著眼前炸開的硝煙徹底碎裂，只有難以抑制的痛苦，焦熱，他感受到身體各處的血液隨著傷口溢出來，高溫的鐵板濺射上的鮮血味道他已經(jīng)很熟悉了，只是這次是自己的血液。

    兩頭鋼鐵巨獸咆哮著終于以最原始的方式比拼起自己的武力，寬厚的履帶碾壓而至，車身狠狠碰撞。

    天地?fù)u晃。除了渾身預(yù)告著瀕死的劇痛，他更難以承受的是一股難以名狀的心痛翻江倒海奔涌出來，不知道為什么他竟然不想就這樣認(rèn)死。

    神志清明的第一秒，耶格爾就感受到來自下肢的一陣讓人恐慌的無意識，迅速認(rèn)知到自己的左腿顯然已經(jīng)被炸斷，按捺疼痛，趕緊向上攥住把手，用盡全部力氣向外攀爬。

    由于身體多處損傷，他爬出來時的別扭姿勢已經(jīng)讓他再難以握槍，此刻尼古拉的槍口已經(jīng)瞄準(zhǔn)了他，顯然莫斯科城外的那次勝利再也無法復(fù)刻了。

    他還是輸了。

    耶格爾惡狠的眼神釋然了，最后只是伸出來右手，他們的決斗已經(jīng)分出勝負(fù)，他所有的使命都隨之轟然倒塌，再無意義了。

    這位英勇的蘇聯(lián)士兵收起槍口，和他緊緊握了握手。

    那種認(rèn)可和復(fù)雜的情緒，已經(jīng)跨越了語言和文化的隔閡，傳遞到兩人心里。

    豹式在橋側(cè)搖搖欲墜，橋下江面波瀾壯闊，包容一切的水流奔涌著，仿佛可以洗請一切罪孽。

    耶格爾的身體松懈下來，他放任自己貼合著身下德意志兇豹的殘軀，在最終無法承受中急速墜落下來，在空中的那幾秒，是失重帶來的，此生唯一的感受，隨之被打入地獄，死無葬身之地。

    一滴無意識的淚從眼角滑出，從向江面墜入的耶格爾的眼眶中脫離出來，閃爍著轉(zhuǎn)瞬即逝的映照著日光的耀眼閃光。

    不知何時，早已天光大亮了。

    他要墜入他最后的歸處。

    聽到小鎮(zhèn)第一聲炮響，林中狂奔的安雅突然止步，她靜默駐足片刻，擔(dān)心的情緒攪動著，但她無可選擇，只能繼續(xù)向捷克邊境逃離。

    不知道跑了多遠(yuǎn)，黎明也緩緩預(yù)告著它的到來，在彌漫清晨林間潮濕陰冷的霧氣中，一個陌生的身影逐漸獻(xiàn)出輪廓，安雅的精神緊繃起來。

    她倚著樹木看過去，那人似乎也是在快步向這邊跑來，身形更加清晰，是個女人。

    安雅屏住呼吸準(zhǔn)備繼續(xù)觀察的時候，卻突然僵住了。

    她，好像是安雅見過只有一面的，對她的尋找?guī)缀踉诩袪I翻天覆地的，逃走的

    周瓷？

    她怎么在這？為什么是現(xiàn)在？她是要干什么？

    安雅高聲呼喊到她的名字，雖然這很危險，但是安雅顯然已經(jīng)不在乎。

    周瓷慌亂地轉(zhuǎn)頭，卻看到一張熟悉卻驚奇的面龐，安雅還沒來得及詢問，就被迅速跑過來的她攥住手：“你知道耶格爾在哪里嗎？”

    她的眼淚已經(jīng)開始墜落，聲音充滿懇求：“就在這附近，對嗎？我求求你了安雅?！?/br>
    她的痛苦這樣讓人觸動，迫切中，安雅只得把尼古拉告訴自己的方向告訴周瓷。

    周瓷心里默念幾遍，抬頭趕忙說：“安雅，朝向那邊不遠(yuǎn)處你能遇見我們的人，告訴他們你是誰，可以跟著他們更快逃出去?！痹捖洌蜎]有任何停留地繼續(xù)奔跑，迅速消失在視線之中。

    周瓷在天色明亮之時終于趕到橋邊，但是太晚，搖晃的載著耶格爾的豹式跌落高橋之上。

    眼睛早已經(jīng)被淚淹沒，她聽到自己撕心裂肺的高喊，她的身體都要僵硬，但是不能這樣，她強(qiáng)行用意志拖動起自己長途奔跑疼痛難忍的雙腿和胸膛，要到江邊去。緊緊盯著那個墜落的墨綠色身影，奔跑著的她疲乏的身體甚至在草地上滾了幾圈，終于渾身狼狽觸及到了河流。

    脫下可能吸水后負(fù)重拖累自己的外衣，周瓷就迅速鉆入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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