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娘笑著帶他到一處人少的地方，歪著頭笑道：“你把手伸出來。”

    方惟彥乖乖伸出手，心道，應該是平安符或者是絡子玉佩什么的，不管怎么樣，他一定要表現(xiàn)出高興的樣子，不讓別人失望。

    卻沒想到，蜜娘把他的手拉進黑色的帷帽里，蜜娘低下頭，親了他手掌心一下。

    就好像一只還未長成的小乳雀窩在他的手心里，有點濡濕，又酥酥麻麻的感覺。

    蜜娘撥開帷帽，笑靨如花的看著他說道：“如何，我送的東西可是全天下最好的吧?！?/br>
    第54章

    直隸學子進了考場之后,蜜娘也上了馬車，讓下人牽車往郭瑤玉家中去，郭瑤玉嫁的那戶人家,原籍在無錫，相當于是郭瑤玉嫁過去就是自己當家做主，也正因為如此,蜜娘才敢獨自去她家。

    郭瑤玉運氣不錯,一嫁過去就有了身孕,還有幾個月就要臨盆了。

    “這女子啊，能進門就有身孕，若是一舉得男，就不會有壓力了。”周氏若有所思的對蜜娘道。

    就像她本人，雖然親上做親，但是真正站穩(wěn)腳跟,還是生了兒子之后。

    恰逢蜜娘明年就要嫁了,以前沒人同她說這些,周氏和蜜娘關系向來非常好,從未紅過臉，一時有感而發(fā)。

    蜜娘當然知道周氏說的是金玉良言,就憑她們上次去看吳氏，人家聽說吳氏生了女兒，都停頓了一下，方才道：“生女兒也挺好?！?/br>
    這種表情非常微妙。

    但足以見到世人對生兒子的執(zhí)著，這也怪世情所至,只有男子才能撐起家業(yè),女子立女戶者,都難以生存。男人做鰥夫無人說什么,女子若為寡婦則是寡婦門前是非多，盡管蜜娘不以為然，可也不得不承認周氏說的是有道理的話。

    “嫂子說的我都記下了?！?/br>
    再見郭瑤玉時，她的丫頭子正在敲核桃，她一襲紅色的石榴裙，肚子看起來已經(jīng)很大了，正坐在炕上，見蜜娘進來，就要起身。

    “你我之間何必講這個虛禮，我是來看你的，再勞動你了反而不好?！?/br>
    郭瑤玉笑道：“那我就不客氣了。”

    周氏知趣的去次間吃茶和點心，留她們姐妹說話。

    “你怎么樣了呢？郭伯母回了江陵，你身邊又沒個長輩，若是你有什么事情，只管去我們家尋我就是。”

    為了郭瑤仙的婚事，郭夫人把小女兒帶回去了。

    郭瑤玉點頭：“多謝你了，我還有個嫂子在這里，相互好歹也能幫襯，只是她一直沒有生育，并不懂這些事。到時候還要勞煩你娘了，真不知道如何謝你才好?！?/br>
    蜜娘一幅“你怎么如此見外”的表情看著她，“這有什么，這不是應該的么？”

    “噯，你怎么樣??？”郭瑤玉看著她。

    蜜娘莫名的很：“我不是就在家里關著，能怎么樣啊?！?/br>
    郭瑤玉卻突然神神秘秘的道：“我聽說李夫人曾經(jīng)想讓你去做兒媳婦，怎么你那時又沒同意？”

    “你這說什么啊，沒有的事兒，你在哪里聽說的。”蜜娘連忙否認。

    郭瑤玉見她正襟危坐，才道：“是我的不是了?！?/br>
    “你這是聽誰說的啊？”蜜娘認真問道。

    郭瑤玉想了想：“具體是誰我也不清楚，反正有這樣的傳言，不過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反正我是聽我家相公說李大人很得圣上看重，將來怕是要入閣的?！?/br>
    所以，郭瑤玉覺得非?？上?。

    平心而論，文臣之家還是多和文臣之家聯(lián)姻，郭瑤玉覺得蜜娘父親是新科進士，和李家關系也親近，既然有那個機會，又為何不嫁。

    蜜娘笑道：“人生富貴還是貧困本就是有定數(shù)的，我雖然不信命，但也知道天下好事，哪里能都占盡了?！?/br>
    “也是，橫豎方公子還年輕，若是這次中了，明年再連捷，你嫁過去就是進士娘子了?！?/br>
    看著郭瑤玉滿嘴的人情世故，過了一會兒開始事無巨細的說起了她肚子里的寶寶云云，蜜娘耐心聽了一會兒方才告辭。

    回到家中，定二奶奶還笑：“怎么這么累的樣子？快來娘這里歇會兒，娘熬了當歸雞蛋，要記得吃啊，姑娘家就得補氣血?！?/br>
    蜜娘有點不開心：“郭jiejie現(xiàn)在一肚子的人情世故，要不就是丈夫和肚子里的孩子，女兒雖然知曉成親了正常，可是女兒就是成親了，也不愿意天天圍著丈夫兒子轉(zhuǎn)。要不就是拼命生兒子，弄秘方，看的我心驚膽戰(zhàn)?！?/br>
    “但是過日子就是這樣，沒那么多風花雪月詩情畫意，有的就是柴米油鹽醬醋茶，不過，也要看你遇到的人如何?！倍ǘ棠痰浆F(xiàn)在也說不上對夫妻之間相處多有經(jīng)驗。

    不過，她只是覺得蜜娘讀過書，方姑爺也才學很好，都讀書的人才有話說。

    夫妻之間雖然不需要多么詩情畫意，但也必須有共同的話說，

    “況且——”她看著女兒：“人也并非一成不變，他若是古板，你也可以改變他契合你不就好啦?！?/br>
    蜜娘這才覺得這句話說到她的心里去了，不過，她還是替方惟彥說好話：“我看他也不是個古板的人。”

    定二奶奶覺得好笑，連道：“真真是女大不中留?！?/br>
    鄉(xiāng)試考生們進去考的第一天就下了一場雪，考生們自然冷的苦不堪言，但是最煎熬的還是考生的家人們。

    周氏埋怨自己：“天兒這么冷，帶進去的饃饃糕餅早就冷了，我也真是，讓她帶了千層糕，那糕點是用豬油做的，這么冷的天，那豬油凍住了膩味的緊，不知道你十一哥會不會吃了反胃，要真是沒考好，就是我的罪過了?！?/br>
    蜜娘忙道：“嫂子不必憂心，我看沒事兒的。除了千層糕嫂子不是還備下了旁的吃的嗎？況且十一哥以前也不是沒有考過，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去吧?！?/br>
    聽蜜娘這么一提，周氏也覺得自己小題大做了，同時又奇怪道：“方公子不是也科考了嗎？你怎么一點也不擔心啊?！?/br>
    蜜娘是真不擔心，聽了周氏這話，也道：“俗話說三十少進士，五十老明經(jīng)，他今年不過十九歲，就是考不中也算不得什么，況且折戟在鄉(xiāng)試的士子多的是，即便過了鄉(xiāng)試，明年還有會試，也不一定能中，真是關關難過啊。”

    然而蜜娘也是真的不太擔心方惟彥，他看起來就比阮十一能沉下心來，一個大家公子能搬去龍巖寺苦讀數(shù)月，摒棄一切雜念，就已經(jīng)勝過許多人了。

    像她爹當年中舉都二十好幾了，會試都是考了兩次才考上，這已經(jīng)算是非常厲害了。

    “你說的是，倒是我急功近利了?！敝苁细袊@。

    雖說住在嬸嬸家里不錯，但這心總是提心吊膽的，沒個著落，總是吃不下睡不著。

    當然，也不獨獨是蜜娘她們，再有方惟彥的家人們也是擔心的不得了，東安侯都難得問了徐氏一句：“彥兒那里，可有把握？也要派人錯眼不見的盯著，別冒了風寒?！?/br>
    徐氏笑道：“侯爺說的是，這些早就準備好了。至于有沒有把握，親家夫人同我說，李大人說明年金鑾殿上再和他相見，他的老師也說他火候已到，只是他到底年少，即便不中，我想也沒什么?！?/br>
    東安侯奇道：“你做娘的倒是想的開？”

    自古老夫少妻，東安侯倒是很疼徐氏這后妻，徐氏不禁搖頭：“我倒不是想的開，只是他即便不中，左不過再有三年，況且，明年他娶妻，有了妻室，我這個做娘的，也不必再多cao心了，只有惟鈞那里我看顧些就是了，豈不是好事？”

    東安侯感嘆：“這日子真是過得快，我還記得惟彥小時候，有一次失火，府內(nèi)大亂，他卻鎮(zhèn)定自若，還對我說怕宵小作亂，讓我在吉祥缸附近作亂，沒想到一下就長大了?！?/br>
    “可不是嗎？他聰明的緊，又顧全大局，有了他我不知道省了多少心?！毙焓咸岬竭@里也深深動情。

    東安侯有些訕訕的，畢竟府里世子爵位給了丁氏的長子，其實他并不喜歡老大的性子，太過于陰鷙沉悶，但當時只有丁氏生了兒子，那時他已經(jīng)三十多了，又有原配沈氏曾經(jīng)把老大抱在膝下養(yǎng)著，丁氏的可憐楚楚，他就讓老大做了世子。

    誰知后來續(xù)弦，徐氏也那么爭氣。

    現(xiàn)在他也五十多歲的人了，日后終究要走的，身后事他管不了了，也只希望兒子們自立了。

    他就是這樣，一直想平衡丁氏余子和徐氏的關系，但平衡不了，也只有聽天由命了。

    徐氏早知曉這一點，于是，沒有讓方惟彥內(nèi)耗，而是早早讓他讀書，也幸好他實在是聰明，讀書遠超一般人，這讓徐氏看到了曙光。

    但從東安侯處出來時，她遠遠不如在東安侯那里表現(xiàn)的那么鎮(zhèn)定，回房后，就跪在偏房供的香案前，為兒子祝禱。

    “佛祖保佑惟彥此番一定要中，這樣我們娘幾個后半輩子才有依靠?！?/br>
    說完又敲了半個時辰的木魚，方才回到房里。

    方雅晴已經(jīng)在房里等著了，她也是來陪著徐氏的，并且告訴徐氏道：“我聽福全說今日蜜娘還特意去送哥哥，說起來她還是挺上心的?！?/br>
    “那是，你哥哥待她也不薄啊，近來可是常常跑阮府?！毙焓纤崃锪锏牡馈?/br>
    方雅晴笑道：“怪道人家說，自古婆媳不相合，之前您多看重蜜娘啊，如今倒好，也挑她們的不是了。”

    徐氏清咳一聲：“什么挑不是，我這可不是挑不是?！?/br>
    說完，方雅晴看了天色已晚，有些擔憂道：“不知道哥哥如何了？”

    天色陰沉沉的，黑的伸手不見五指，方惟彥睡在考房內(nèi)，周圍磨牙打呼，還有點蠟燭奮筆疾書的比比皆是。

    他運氣好，沒有分到臭號房，這種考場經(jīng)歷前世經(jīng)歷過，這一世再重返此地，心情又不一樣了。

    雖然此時又飄起了鵝毛大雪，但他還是感覺手心的溫暖，和那笑靨如花的面容。

    她是在期盼自己考中解元嗎？

    如果他真的中了解元，她又該如何對自己呢，會不會再親他一下？

    一向淺眠的他，居然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當然徹夜難眠的還有簡月華，她說了一門好親事，未來公公由東閣大學士榮升建極殿大學士，丈夫年輕倜儻，這讓簡月華覺得以前受的磨難都是值得的。

    “小姐，您睡不著嗎？是不是肚子餓了，要不要奴婢拿些點心來?！?/br>
    簡月華不耐煩道：“不必，祖母說過晚上不許吃東西?！?/br>
    “是?！毖诀咝⌒囊硪淼?。

    但簡月華又有傾訴欲，不免笑道：“你說王公子若是解元，阮胖子豈不是氣死可？”

    丫鬟心里無語，阮姑娘分明是個國色天香傾國傾城的美人，只是沒有小姐這么苗條，但是她纖秾合度，見過她的人都會被她的美貌所震懾。

    但對簡月華還要附和簡月華道：“您說的是，那侯府公子怎比得上首輔公子呢?！?/br>
    簡月華冷哼一聲：“方家的人真是瞎了眼，居然挑個小門小戶出身的，你看那阮蜜娘窮酸的跟什么似的?！彼m然在外邊變了很多，但私底下依然如此，沒什么太大改變。

    “那阮姑娘哪里能和您比，她是哪里都比不得。”

    “以后差距會越來越大，方惟彥雖然侯門公子，但也沒什么用?！?/br>
    但蜜娘是根本不在意簡月華怎么想，倒不是她靠著前世判斷，而是簡月華身上和張夫人一樣，都帶著一股高高在上的優(yōu)越感，但那種優(yōu)越感內(nèi)全部依靠的是簡夫人和簡大人，她們本人所有的優(yōu)勢都是靠著別人，并不是她們本人到了什么地步。

    俗話說，君子之澤五世而斬。

    天下間沒有什么是永恒的。

    鄉(xiāng)試考完后，阮十一是被抬回家的，天氣太冷，考的已經(jīng)是筋疲力盡，一旁的阮玉信見狀，越發(fā)排斥科舉。

    隆二伯去接的十一哥回來的，他倒也看到了方惟彥還道：“不愧是大家子弟，惟彥走出來風采依舊，并沒有半點折損風度的事情。”

    阮嘉定捏須而笑：“他的學問已然很不錯了，便看他這次如何吧。”

    但阮十一卻很不好，他的壓力太大了，加上總認為自己學問學的不夠扎實，簡直是急火攻心，直接病了，周氏平日生意上很爽利，但是她所有的一切寄托希望都還是在阮十一身上，因此阮十一一病，周氏也瞬時也是成日揪心。

    還得定二奶奶找大夫過來診治，只聽說要休養(yǎng)就一切無礙，但阮十一卻喪失了科舉的信心。

    阮嘉定是怎么勸阮十一都不行，其實阮十一今年也才二十四歲，年紀并不大，但是他已經(jīng)經(jīng)歷兩次鄉(xiāng)試了。

    “十一郎，你還年輕，我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連秀才都不是呢。你放開心胸，再待來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