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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深殿春在線閱讀 - 深殿春 第26節(jié)

深殿春 第26節(jié)

    她磕著頭,“只是大理寺只怕是出事了,求陛下準(zhǔn)臣女進(jìn)去一趟!”

    大理寺?趙究勒緊了韁繩,眼睛微微睜大,這時暗衛(wèi)統(tǒng)領(lǐng)叢云上前來,呈上一張紙條,“先前城中到處都是此物?!?/br>
    因城外戰(zhàn)事正酣,才沒有馬上稟告趙究,將紙條揉碎丟掉,大理寺里的人只怕兇多吉少。

    他此刻說話都戾氣橫生:“你帶她去,若真出事,直接摘了大理寺卿的帽子?!?/br>
    甚好!吳謨這個老匹夫,竟然在城中幫著三皇子做這種挑燈撥火之事,真當(dāng)他查不出來嗎。

    叢云領(lǐng)命,另拉出一匹馬,帶著沈觀魚往大理寺而去。

    快馬橫沖直撞,叢云舉著令牌,直接闖入了大理寺的大牢之中,沈觀魚盡力跟上。

    下了馬她腿抖得有些站不住,咬牙跟著叢云走了進(jìn)去,快步走過的人將油燈帶得亂晃,猶如鬼魅叢生,亂人神志。

    牢頭將他們一間牢房前,叢云站住了腳步,沈觀魚迅速朝里望去,幾個麻袋下壓著一個人。

    “啊……”牢頭也有些驚訝。

    沈觀魚全身的血涼了下來,等牢門打開,第一個跑過去奮力將人翻過來。

    待看到了人臉,渾身的力氣一瞬間消散了個干凈,癱坐到地上,牙關(guān)止不住地打戰(zhàn)。

    上一次見他,是在沈落雁出嫁的時候。

    青年英俊高大,聲音爽朗,騎著駿馬來了沈府,眉間盛滿了笑意,生機(jī)勃勃地歡喜著,將沈落雁抱上了花轎,在酒宴上和沈鈞說,他會一輩子對沈落雁好。

    此刻張憑云的臉色已經(jīng)變得僵冷青灰,身上斑斑都是血痕,原本高大的體格熬得干癟消瘦,胸口更是不自然地凹陷了下去,看在沈觀魚眼里,觸目驚心。

    她怔怔望著再無半點生機(jī)的人,淚倏地從眼里滾落下來。

    為什么她不早點反應(yīng)過來,為什么要在半道上休息,偽造這樣一份口供,那些人怎么可能不設(shè)法把本人弄死呢……

    她meimei要怎么辦,她和落雁保證過的,保證張憑云會沒事。

    現(xiàn)在沒有人護(hù)著她的meimei,給落雁一個家了,落雁該怎么辦?。?/br>
    沈觀魚低頭捂住自己的臉,試圖抹掉越來越多的眼淚,也想站起來,可是一切都徒勞無功。

    叢云望著慟哭的女子,終究放棄了安慰的打算,上前探了探張憑云的脖頸,說道:“死得超過半個時辰了?!?/br>
    是她的愚蠢遲鈍耽誤了救張憑云,沈觀魚更加無法原諒自己。

    叢云問:“大理寺卿何在?”

    牢頭如何知道,“這小的也不知道啊……”

    這時手下人稟告:“大理寺卿畏罪自盡了?!?/br>
    大理寺卿自盡?沈觀魚忽然想起來,她的父親也是在這位置上自盡的,卻不是畏罪,是某一天,無緣無故地就自盡了。

    待情緒稍平穩(wěn)下,沈觀魚問:“我能將尸身帶走嗎?”嗓音像吞了一把刀子,卡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

    叢云搖頭:“不成,這具尸身還要查驗?!?/br>
    但他想到了趙究的吩咐,到底改了口:“若要帶回沈家給二小姐看一眼,須由我跟著。”

    沈觀魚勉強(qiáng)轉(zhuǎn)身給他行禮:“勞煩大人了?!?/br>
    明安巷的盡頭,松柏掩映著一方寧靜的院子,沈字的燈籠被這幾日的大雨吹打爛了,身形佝僂的老管家取不下來,也就先這樣的。

    來開門的老管家天黑后眼神就不好,看了好一會兒,驚喜到:“小姐回來啦?外面可亂呢,怎么這時候過來?”

    說完才注意到沈觀魚的頭飾有些邋遢,身上披著斗篷,倒看不出來什么。

    沈觀魚牽起唇角:“是亂,我不小心摔了一跤?!?/br>
    一進(jìn)門就嗅到一陣陣飯菜的香氣,老管家解釋道:“是二小姐在灶上做飯呢,她跟劉嬤嬤學(xué)許久了,就想著將來給你和二姑爺做頓好的,今天本來說你要來,早早就備了菜,結(jié)果外面亂了起來,二小姐又收到你的口信說不來,就算可惜了,誰想到大小姐還是來了,她肯定得高興壞了?!?/br>
    沈觀魚想到巷子里停著的張憑云的尸身,心里生出了扭頭就跑的沖動。

    但是不行,不管愿不愿意,她得自己把這個消息告訴落雁。

    “您先去休息吧,我去廚房看看她?!?/br>
    “好?!?/br>
    等老管家走后,沈觀魚卻沒動,依靠在廚房出來的回廊上發(fā)呆。

    她奔波了一夜實在太累了,胳膊無力地垂在手,有些脫力地靠著,滿臉是掩蓋不住的疲憊。

    沈落雁擦著手從廚房里走出來,見到沈觀魚,眼睛里閃過一絲亮光。

    “jiejie,你來了!”她邊解了圍兜邊走過來,“我收到信說你不回來了,還有些難過,用晚飯了嗎?菜都還熱著呢?!?/br>
    沈觀魚摸摸沈落雁的頭,“怪我來晚了。”

    她該怎么和meimei說張憑云的事。

    “jiejie,見到你真好!”沈落雁嬌嬌柔柔地依偎進(jìn)她的懷里,“我還以為,我要一個人孤單地……”

    “落雁,我有一件事想和你說,你跟我來吧……”這件事積得越久越難所出口。

    說罷拉著meimei往門口走去。

    “不吃飯嗎?”沈落雁扭了扭被她攥住的手,頭始終低垂著。

    沈觀魚腳步頓了一下,帶著決絕地將她拉出了門去,昏暗的角落里停著板車,上頭放著一具尸體,叢云就守在那里。

    沈落雁舉著燈籠,細(xì)細(xì)打量張憑云,抬手摸了摸他的臉,手下察覺不到一絲暖意。

    這個人再也不能抬起雙臂抱起她,不會聲音洪亮地跟她說話了。

    “他是怎么死的?”沈落雁沒有歇斯底里,聲音微弱得像蜘蛛吐出的線。

    “沙袋壓死的?!鄙蛴^魚艱難說完這一句,等她問更多,沈落雁卻只是“嗯”了一聲。

    她打量著沈落雁,此時的meimei太過平靜,沈觀魚更加害怕,扯著她的手:“落雁,你怎么了?你有什么要和jiejie說啊。”

    “今天,那些紙飄進(jìn)來,我看到了,我不笨……”

    沈落雁整個人的精氣神都被抽空了,這幾個月的擔(dān)驚受怕終究落得這個結(jié)果,很多事,怕過了就好了,她不會再怕了。

    “我能帶他會登州安葬嗎?”

    沈觀魚低垂著頭,艱難說道:“還要查驗……”

    兩個人就這么默默站了許久,“jiejie,先吃飯吧。”她又在重復(fù)這句話。

    飯菜擺在了桌上,姐妹倆相對坐著,沈觀魚連手臂都舉不起來,只有沈落雁的碗在輕響。

    “我從前不會這些,等得實在憋悶了,就在想憑云在里邊吃不好睡不好,等一出來,要是見到我給他做飯,會不會開心一點,jiejie,我做得很好,劉嬤嬤都夸我了,你嘗一口吧,我就想做給你們倆吃,總不能一個人都吃不到?!?/br>
    “嗯,”沈觀魚勉強(qiáng)捧起碗,吃了一口,“好吃……”

    “jiejie,”她笑了,挪過來依偎在沈觀魚的懷里,“我想和憑云回家了,我一個人,要怎么cao持他的喪事呢……對不起,我太自私了,你受傷了對不對,我都沒來得及問一句,你疼不疼?”

    “沒事,會好的,我們一定會好起來的,jiejie幫你?!鄙蛴^魚任由臉上劃過兩行g(shù)untang的眼淚,緊緊地將meimei抱住。

    “jiejie,有點冷了?!鄙蚵溲憧s緊了身子,突然咳了一聲。

    “落雁!落雁!”

    沈觀魚感受到濕潤,低頭就看到胸口是一大灘的黑血,沈落雁的唇瓣也沾滿了。

    她有些茫然無措地去擦,巨大的害怕瞬間攫住她的心臟。

    怎么會這樣,這是什么時候的事……

    “落雁,你怎么了?別嚇jiejie!求你了!”抱著沈落雁的手臂不住地晃著,盼著她能得到一點回應(yīng)!

    “大夫!快去請大夫!”沈觀魚要起身跑出去,沈落雁收緊手指,“jiejie……別去了。”

    她早就做好了準(zhǔn)備。

    “jiejie,對不起,我打小就不如你堅強(qiáng),我一個人過不下去,我想早點去陪他了?!?/br>
    說罷這句話,沈落雁又咳嗽著嘔出一灘血跡,最后如釋重負(fù)般,徹底闔上了眼。

    一切發(fā)生得太過,幾句話之間,懷里的人就失去了氣息,抱著沈觀魚的那雙手摔了下去。

    沈觀魚抱著沈落雁使勁貼著她的額頭,仰著脖子,肩膀抽個不停。

    她哭不出任何聲音來,不知道該怎么平復(fù)下來,一夜之間,她好像失去了所有東西。

    人世多苦,不如也隨他們?nèi)チ税伞?/br>
    皇宮中,趙究回宮后快速處置了重要的事后,只脫了甲胄又出宮了。

    玄色衣袂拂過門檻,趙究一路匆匆過來,在路上聽著暗衛(wèi)細(xì)細(xì)稟告。

    “借種”一次乍然聽見,趙究像被人往后腦勺打了一拳,當(dāng)即懷疑自己的腦子和耳朵哪一個出了問題。

    “你說什么!”

    趙究面目一瞬間猙獰成修羅,所以她才在這么亂的晚上獨自狼狽跑到街上嗎?

    皇帝此時的模樣比誅殺叛黨時還嚇人,盯著齊王府的暗衛(wèi)忙道,他當(dāng)時正準(zhǔn)備出手將沈觀魚救下,扶秋就來了,他才繼續(xù)潛伏下來。

    齊王府竟要將她推去和……憤怒在血管中熊熊燃燒,他們把沈觀魚當(dāng)什么了!

    若是那些人在此,只怕頃刻就要被趙究撕碎。

    他閉目穩(wěn)了穩(wěn)心神,又問:“大理寺那邊呢?”

    “統(tǒng)領(lǐng)剛剛遞消息回來請罪,張僉事被人用沙袋壓死在牢中,大理寺卿畏罪自殺,統(tǒng)領(lǐng)如今帶著尸身雖世子妃回沈家去了?!?/br>
    他們漏算了一步,沒想到本該潛藏的吳尚書會在此時發(fā)難,提前造了大量檄文散播在京中,偽造張憑云畏罪自殺,大理寺卿又是內(nèi)鬼,才沒有看好張憑云的命。

    趙究越聽面色越加難看,當(dāng)即一揚馬鞭,轉(zhuǎn)朝明安巷而去,齊王府、吳謨,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他留下一句:“去查,若讓吳謨從這件事上逃了,你們?nèi)犷^來見?!?/br>
    趙究到沈府時,見到的是沈觀魚坐在地上的樣子。

    她懷里抱著沈落雁,不管是扶秋、析春還是老管家、劉嬤嬤誰過來,任何人都不準(zhǔn)靠近。

    誰來也不能讓她動一下眉,直將自己凝固成了一樽塑像。

    府中其余人見到皇帝竟突然造訪,無不驚詫,誠惶誠恐地跪下迎接,趙究擺擺手,讓他們?nèi)纪肆顺鋈ァ?/br>
    析春有些猶豫,扶秋卻直接拉著她離開了,走時還說了一句:“小姐手臂上的傷還沒有包扎。”一旁擺著藥粉紗布。

    等人全離開了,趙究邁進(jìn)屋中,桌上擺著飯菜,沈觀魚胸口和沈落雁的嘴角的血已經(jīng)凝固泛黑,他大概猜出了經(jīng)過。

    沈觀魚身邊放著一盞燈,暖著她落魄失神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