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殿里，絕大多數(shù)事牒都是申請要錢，如今只批軍費，其他的都暫且壓下，不知不覺，就壓了千余份亟待處置。

    在花暮雨看來，越國就像個滿目瘡痍的病人，國都西府連個維持體面的面子工程都無力施展。

    葉秋風默默過目了一遍被擱置的事牒。

    【湖州西城樓急需修繕，請批一萬兩金。】

    【明州東海岸遭地震后之海嘯沖擊，急需五萬兩金，以安頓明州三十萬受災(zāi)災(zāi)民過冬?！?/br>
    【臺州漁場、曬鹽場遭漲海瀑淹，災(zāi)民協(xié)助遷移曬鹽場及漁場，早前允諾的撫恤金再拖不得?！?/br>
    【臺州南岸因地震崩裂巨大豁谷、海水淹灌而入，當?shù)匾詽O為生計者遷移內(nèi)陸卻不善務(wù)農(nóng)，還需五萬兩安置費以向北遷居?！?/br>
    【都水監(jiān)千余艘船因災(zāi)受損，需錢款修繕，每艘數(shù)十兩或數(shù)百兩不等，合計約需萬兩?！?/br>
    ……

    葉秋風將越國輿圖翻出來，將這些急且不可再拖的事牒挑出來一些，對著輿圖，提筆寫詔令事牒。

    【詔令，睦州刺史，制曰：臺州災(zāi)民急需安頓以捱嚴冬，速速募集五萬兩金借支予臺州，對口援助臺州之救災(zāi)事宜，臺州將于次年年末，以商稅所得償清款項?！?/br>
    以此制令各州用地方財力協(xié)助，先把燃眉之急解決了再說。

    花暮雨過目時，無奈一笑：

    “受災(zāi)不重的各州早就掏空了。”

    “叫各州咬咬牙再撐一下，幾萬金而已，對縣都不算太難，更何況州?！?/br>
    “嗯。”花暮雨淡淡一聲，以示采納。

    寫罷幾份制令事牒，常侍陸續(xù)外出傳達后，葉秋風尋思，這都已入冬了，不安頓等于死亡，朝貢……晚幾個月再遣使送去行不行？

    越州與明州相連，越州也是重災(zāi)區(qū)，但因越州是東府、陪都，處置的比其他州更快更及時。

    提筆，寫信：

    【應(yīng)文君：將織布監(jiān)庫存麻布匹，均予明州災(zāi)民，新開設(shè)之緞布織布監(jiān)，優(yōu)先雇用明州主、客籍，商船歸來后，錢款及米糧，優(yōu)先用于明州所需，以協(xié)助明州治災(zāi)，以我名義試從越州州府借款，用于從漢國采購米糧，來年年底前償清。】

    葉秋風只看事牒字眼，心里都不是滋味，握著花暮雨的手，越握越緊。

    負責教玉祿習文的少師盧善博匆匆又恭敬而來，行禮后匯報道：

    “葉公，邸下，少主近來時常發(fā)低燒，精神不振，兩位可否去瞧瞧？”

    猶豫了一下，盧善博皺眉斗膽道：

    “兩位有所不知，這天災(zāi)一來，坊間和宮內(nèi)流傳著各種不堪入耳的傳言，少主怕是聽見了才……”

    “聽見甚了？”葉秋風問道。

    “聽見……非二位所誕?！?/br>
    花暮雨一時觸怒，知會常侍將衛(wèi)尉寺卿尹睿，以及兩位衛(wèi)尉寺少卿一道叫來。

    尹睿鐵青著臉來到后，花暮雨冷瞪著他斥責道：

    “放肆，竟任由流言于坊間沸揚，我要你這衛(wèi)尉卿有何用！”

    “邸下若是因此要撤臣之職，臣不服?！币Ｓ矚庖宦?。

    花暮雨冷笑：“不服？”

    “衛(wèi)尉寺眾官吏累死累活忙于西府匡復(fù)，一時疏忽導(dǎo)致‘流言’沸揚，不念功勞苦勞，卻只罪責？再者，這本就不是流言，如此說來，我衛(wèi)尉寺何罪之有？”

    “言外之意，你也認為天災(zāi)是少主引來的？”花暮雨反問。

    尹睿沉默以示默認。

    “荒謬，老天要做甚，豈是人能阻撓?！比~秋風冷聲開腔。

    “民心不向少主，這衛(wèi)尉寺卿之職，邸下要撤便撤，下官盡管不服，但遵從王令?！币Ｔ俅雾斪臁?/br>
    “下去吧。”花暮雨捏著額頭，心煩意亂。

    大內(nèi)殿外，尹睿走的昂首挺胸，兩位少卿都在替他捏汗。

    “您這脾氣可真是，比牛還沖。”

    “哼，本官以理服人?！?/br>
    “若真被撤了職，看您還能這般硬氣不?！?/br>
    “邸下又非不講道理之人，若她不講道理，十年前我敕責小葉侯十數(shù)次，那時便撤我了，何必待我由處州刺史進官國都才撤。”尹睿有恃無恐于問心無愧，大步往衛(wèi)尉寺走。

    ……

    崇文殿的寢房里，不淆坐在床邊，抬手探摸玉祿額頭，時不時用布帕替他擦擦汗。

    葉秋風攜著花暮雨站在一旁，靜等不淆開腔說話。

    玉祿昏沉無力中睜開眼，瞧見“阿父”整日扣著遮住半個右臉的假面，也瞧見過那手腕上的深刻疤痕，他吃力的轉(zhuǎn)過身去，背對著兩人。

    “勞心形瘦損，氣蠱病諸般?！辈幌酒鹕?，深沉一聲。

    “嗯？”兩人都沒聽懂。

    不淆指著自己心口：“心病，不除此處氣蠱，則反反復(fù)復(fù)?！?/br>
    葉秋風點點頭，表示明白了，往外走送不淆離開崇文殿時，不淆低聲道：

    “不當位，他受不住的，久了怕是要因不當位之迫壓而……散魂。”

    “連你也這樣說，”葉秋風心緒復(fù)雜：

    “老天怎可能因一凡人降災(zāi)，巧合罷了?！?/br>
    殿外，不淆直入春亭里入座，喝下一盞茶后，看著葉秋風說道：

    “卦義千千萬，于不同人而言，有不同涵義，‘初九拔茅’，于你而言，你就是根毫無防備的草，任由鏟除，于越王殿下而言，是刺傷他的兇器，于邸下而言，拔茅，茅卻茅根相連，血脈相連，卻又相互殘殺?！?/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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