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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風(fēng)有歸處 第57節(jié)

    阿寧如實回答,在說平時睡覺的時候沒有王爺。

    高林在內(nèi)心深處一拍大腿,我就知道,柳二公子剛剛那朦朧愁苦的神情,一定是與我家王爺有關(guān),我怎么這么敏銳機智。便立刻拿了這條消息去獻寶,對梁戍道:“柳二公子在遺憾平時睡覺的時候沒有王爺?!?/br>
    這句話能拆成兩個部分,“平時睡覺沒有王爺”是阿寧親口說的,而“遺憾”是高副將自己總結(jié)的,因為神情愁苦,那肯定就和遺憾差不了許多,總不能解釋成高興吧?

    梁戍贊許:“回西北后,自己去賬房支銀子?!?/br>
    高副將出生入死許多年,還是頭回領(lǐng)這么輕松的錢。

    再往南行,山路變得越發(fā)崎嶇,等到了西南駐軍大營,已是臨近除夕。

    這座城就叫駐軍城,城中沒有百姓,都是軍人和他們的家屬??噱队H自率軍出城來迎,穿銀甲騎白馬,手持長槍,再配上銀發(fā)金瞳,這副介乎妖與神之間的樣貌,也難怪關(guān)于他的傳聞會在西南乃至大琰全境到處飄。

    “王爺。”他翻身下馬,正欲行禮,卻被高林一把拎住,笑道,“舊傷好了嗎,就跪,也不怕跪了起不來?!?/br>
    “早就好了?!笨噱秾㈤L槍遞給下屬,親自替梁戍牽馬。這日太陽正好,他抬頭時,眼睛竟然像貓與豹一般會反光,看得后頭的柳弦安一愣。

    阿寧也覺察出了,他小聲道:“這位苦統(tǒng)領(lǐng),眼疾似乎已經(jīng)很嚴(yán)重了?!?/br>
    “是很棘手?!绷野驳?,“得盡快治。”

    阿寧又問:“那公子能治嗎?”

    柳弦安搖頭:“我雖知醫(yī)理,可這病要動刀,而我從未親手剖過眼球?!?/br>
    阿寧倒是去觀摩過幾回解剖尸體的課,但也沒上過手。兩人就這么腦袋湊在一起嘀咕著,嘀咕了一路,苦宥也覺察到了,問:“高兄,后頭那兩個人就是傳聞中的神醫(yī)?”

    “是?!备吡值?,“正好讓柳二公子替你看看這一身陳年老傷,他是個高手,咱王爺被治得,那叫一個服帖?!?/br>
    苦宥疑惑:“神醫(yī)不該是柳大公子嗎?”

    高林稀奇:“哎呀,你身處西南老林里,消息倒是靈通,這事吧,它說來話長,得從咱王爺?shù)挠H事開始講?!?/br>
    苦宥聽得高興:“我有耳聞,王爺真要娶白鶴山莊的小姐?”

    話音剛落,腦袋上就被丟了塊碎銀,砸得齜牙咧嘴。高林眼疾手快,一把接了這天降小橫財,心安理得揣進自己袖中,用過來人的語氣道:“哥哥勸你閉嘴。”

    苦宥:“……”

    城中的住處已經(jīng)備好,梁戍自然住主院,柳弦安的住處也不錯,寬敞明亮,就是離主院十萬八千里遠。高林都服了,問:“你怎么不干脆把柳二公子安排到城外野林子里去住?”

    苦宥完全沒聽懂:“你這話什么意思,為何要安排在城外,是為了方便神醫(yī)采藥嗎?”

    高林被噎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怎么回事,在西北的時候,也沒見你這么呆??!

    作者有話要說:

    小苦:能不能不要這么多套路,我真的不懂。

    第72章

    柳弦安最終還是沒有去客院, 因為梁戍居住的主院實在很大,不過話說回來,就算主院不大, 只有一張行軍硬板床, 驍王殿下應(yīng)當(dāng)也能找到新的理由, 硬擠在心上人身旁不走,比如說裝裝病, 再比如說心口疼。

    “沒看出來王爺哪里疼。”柳弦安將自己的手抽回來,“不過苦統(tǒng)領(lǐng)的眼疾是要盡早治的?!?/br>
    “他有眼疾?”梁戍問,“以前從沒聽說過, 什么病?”

    “金盲癥?!绷野驳? “王爺曾說苦統(tǒng)領(lǐng)的金瞳是天生, 銀發(fā)是后天中毒所致。金瞳確實不算病, 但反光的金瞳卻忽視不得,應(yīng)當(dāng)是那次中毒也影響到了他的眼睛。此病需用細針去翳,再輔以藥物調(diào)養(yǎng), 想要徹底康復(fù),至少需要半年時間?!?/br>
    梁戍問:“若放任不治,會如何, 失明嗎?”

    “會,而且這病得早治, 越拖越棘手?!绷野驳?,“但我與阿寧都不擅此術(shù),最好是由大哥親自來做, 可要我立刻寄一封書信回家?”

    “好。”梁戍替他拉開椅子, “你先寫,寫完之后, 等苦宥忙完軍務(wù)回來,再替他仔細檢查一遍?!?/br>
    但另一頭的苦統(tǒng)領(lǐng)其實并沒有在忙軍務(wù),他聽完高林講述的大琰愛情故事,整個人都大大震驚,一連重復(fù)了三四回:“是我聾了還是你瘋了,王爺同柳二公子,這樣也行?”

    “你沒聾,我也沒瘋?!备吡侄底∷募绨?,苦口婆心道,“這樣有什么不行的,柳二公子醫(yī)術(shù)精湛,耐心細致,還沒有一點脾氣,又長得跟個神仙似的,配咱王爺那叫一個合適,天造地設(shè)?!?/br>
    苦宥的腦子還是擰巴著。主要他先前一直覺得自己雖身處西南,但対中原情報的把控還是很及時的,能根據(jù)時局隨時対手下兵馬進行調(diào)整??涩F(xiàn)在王爺來了,所發(fā)生的事卻樁樁件件都與自己的認知対不上,于是陷入深深的郁悶和反思,我是誰,我在哪,我以前打探到的消息真的都是正確的嗎?

    于是忍不住又問了一次:“真的假的?”

    高林干脆帶著他眼見為實。兩人做賊一樣躡手躡腳地偷溜到主院,從樹叢里緩慢冒出半個頭,望向?qū)澝鏁r,就見窗戶半開著,柳弦安正坐在桌邊寫字,而梁戍則是在旁替他壓紙磨墨。

    “看見沒?!备吡骤屏丝噱兑桓觳仓猓耙簿褪悄氵@破房子修得沒情調(diào),若是換成紅木雕花窗,再種上滿院子的婆娑垂柳,這不活脫脫一出待月西廂?!?/br>
    苦宥還是很懷疑,因為怎么王爺和柳二公子都眉頭緊鎖的,看著并不像是在談情說愛。高林聽他這么說,就也伸長脖子細瞧,兩個人的腦袋跟蘑菇似的長在那兒,梁戍道:“進來!”

    高林篤定:“王爺今日心情不錯。”

    苦宥不解:“……這你又是從哪里看出來的?”

    高林在這方面經(jīng)驗豐富,因為換做往常,在“進來”之前,一般還要加一個“滾”字,這回卻沒有??噱堵牭脽o語,站起來道:“那你滾吧,我走?!?/br>
    高林往他屁股上踢了一腳,兩位年輕將軍一路沒有體統(tǒng)地打進前廳,滿臉堆笑:“王爺?!?/br>
    “坐在那兒?!绷菏鶝]有理會高林,対苦宥一指板凳,“眼睛最近怎么樣?”

    “眼睛?沒事啊?!笨噱兜溃熬褪强窜妶罂淳昧?,偶爾有些暈?!?/br>
    高林心想,這多正常,那密密麻麻的廢話,我看我也暈。

    柳弦安問:“我能替苦統(tǒng)領(lǐng)看看嗎?”

    苦宥點頭:“自然,柳二公子盡管看?!?/br>
    柳弦安洗干凈手,分開他的眼皮仔細檢查,他此前從未替人看過眼疾,金瞳就更少,頂多抱著溜進水榭的野貓対視過一陣,當(dāng)時驚嘆于貓眼的美麗,而苦宥的瞳孔則比貓瞳更加漂亮,像在漫天星砂里滾過的淡金色寶石。

    苦宥問:“神醫(yī),我沒事吧?”

    柳弦安站直身體:“你有事?!?/br>
    苦宥:“……”

    高林也湊上前,瞄了兩眼他的眼珠子,対柳弦安道:“可是阿宥全家人的眼睛都是這樣?!?/br>
    “有事的不是金瞳,是金盲癥?!绷野步忉專拔曳讲乓呀?jīng)寫好了家書,請大哥來駐軍城替苦統(tǒng)領(lǐng)看診,他除翳的手法極精準(zhǔn),這不是什么大病的,只不過有些考驗大夫,倒不必太過擔(dān)心?!?/br>
    苦宥坐在椅子上,還是不大相信自己有眼疾,但看王爺與高林似乎都対這位柳神醫(yī)極為信任,心底就也搖擺了,試探著問:“這病最嚴(yán)重會如何?”

    梁戍答:“會瞎?!?/br>
    苦宥倒吸一口冷氣:“別,我這眼睛可不能瞎,我要是瞎了,白福教那些孫子不得轉(zhuǎn)著圈慶祝?!?/br>
    高林問:“他們還在懸賞你?”

    “不止是我,只要是負責(zé)剿滅邪教,又稍微有些軍職在身的,他們都愿意出重金買首級?!碧峒按耸拢噱兜穆曇粢渤料聛?,“上月剛折了一個兄弟,等我聽到消息,帶人趕去救的時候,已經(jīng)來不及了。殺他的人叫烏蒙云悠,剛滿十六歲,在白福教內(nèi)的地位卻已經(jīng)極高,他從不傳教,只殺人,殺那些不愿信服白福教的人?!?/br>
    其余三人対這個名字并不陌生,因為在白鶴城時,試圖綁架柳弦澈,最后卻錯綁了柳弦安的白福教弟子,也自稱云悠。

    烏蒙是西南望姓,出過不少赫赫有名的邊關(guān)猛將,出邪教殺手卻還是頭一遭??噱兜溃骸八€有個meimei,叫烏蒙云樂,據(jù)說容貌極為美麗端莊,前陣子剛被選為圣女,也是白福佛母的繼任者?!?/br>
    美雖不會直接傷人性命,卻是一把極好用的工具,人們対美總是天生向往的,若白福佛母是一位美麗的少女,那么她所代表的教派也就會分得一份同樣的美麗,反之,假如白福圣母是懷貞城里的牟翠花大嬸,開口就要拍著大腿問候你祖宗十八輩,那這個教可能也輪不到朝廷來剿。

    柳弦安問:“有多美?”

    苦宥道:“世所罕見的美,我雖未見,但自從烏蒙云樂被推舉出來之后,白福教的信徒數(shù)量的確一度暴增。只為見她一面,就愿意傾家蕩產(chǎn)徒步跋涉者,不在少數(shù)?!?/br>
    “那就從這対兄妹開始查?!绷菏溃跋热⑺信c之有關(guān)的卷宗都找出來,交給高林去看,你好好休息,最近切忌過度用眼。”

    高副將:“……”

    苦宥點點頭,又問:“柳二公子,我這眼睛距離發(fā)病還有多久?”

    柳弦安道:“三個月,我大哥接到書信后,若快馬加鞭,是完全能來得及的,他的騎術(shù)很好。”

    具體有多好,在外看診時,一人一馬背起藥箱,登雪山趟大江都是常事。這么一想,白鶴山莊的子弟,還真都挺辛苦的,全家僅有柳二公子一只吃吃睡睡的米蟲,現(xiàn)在就算被驍王殿下強行拎出來動彈,也是躺馬車吃點心,懷里還要揣個暖爐,依舊金貴得很。

    苦宥帶著高林去了書房,留下梁戍問:“三個月,是實話嗎?”

    “不算,應(yīng)當(dāng)是最長三個月?!绷野驳?,“但是心情輕松了,対病情有益,所以先這么說著,走一步看一步。大哥實在來不及,那我也不是不能試?!?/br>
    “幸虧帶著你來了?!绷菏鶉@了口氣,“這種時候,他若是一病,我還真想不出能有何人可接替,這里的軍醫(yī)也是一群廢物,竟沒早些發(fā)現(xiàn)。”

    “苦統(tǒng)領(lǐng)天生金瞳,有病本就不易察覺,況且他現(xiàn)在的確沒有任何癥狀凸顯?!绷野彩帐昂米雷樱拔覀円惨シ茨切┚碜趩??”

    “不急于這一時?!绷菏?,“你這兩天都沒怎么休息好,我讓人燉了些雞湯,先喝一碗,等會我們再出去吃飯。”

    柳弦安問:“王爺怎么發(fā)現(xiàn)我沒休息好的?”

    梁戍面不改色地答:“就硬看?!?/br>
    柳弦安戳穿:“阿寧說的?!?/br>
    梁戍蹲在他身前,將下巴架上膝蓋,耍賴道:“你若愿意,也能去收買高林,我沒意見?!?/br>
    柳弦安笑著拽住他一縷頭發(fā):“那我現(xiàn)在去睡一陣,王爺要一起嗎?”

    梁戍頗有身價地回答:“……這個,本王考慮一下?!?/br>
    考慮的結(jié)果,就是硬擠上了房中擺著的單人軟塌,一條棉被裹住兩個人。白天是睡不安穩(wěn)的,更何況雞湯馬上就要煨好,所以柳二公子專門対慵懶泡在溫泉中的驍王殿下說,今天我馬上就要走了,不能多待,王爺也早些回去睡吧,看見山巔上那座很高的宮殿了嗎?我專門為你新修的,里面鋪滿了寶石和香草。

    驍王殿下卻仍不滿意,皺著眉頭問:“你要去哪里?”問完不等回答,又從池子里“嘩啦”站了起來,柳弦安趕緊閉上眼睛,清白了,但又沒有完全清白,還是有些想看,于是將眼睛睜開一條小縫。

    結(jié)果沒把握好力度,睜過頭,將自己給睜醒了。

    他頗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

    梁戍將懷里的人抱緊,帶著困倦低問:“怎么了?”

    柳弦安答:“夢醒了?!?/br>
    梁戍笑了一聲:“那就繼續(xù)夢?!?/br>
    柳弦安卻睡不著了,他磨蹭了一會兒,將視線往驍王殿下的衣襟里飄,還伸出一根手指,去夠那微微敞開的領(lǐng)口。

    梁戍沒有動,任由対方一點一點抽開自己的衣帶。里衣敞開之后,就是赤裸結(jié)實的身體,柳弦安趴起來一些,看得十分認真。被看了一會兒,梁戍覺得自己差不多該醒了,于是做出迷人的深沉表情,伸手勾住他的下巴,問:“看什么呢?”

    柳弦安回答:“看王爺?shù)募ou,長得真的好整齊,簡直比我大哥畫出來的圖還要整齊?!?/br>
    第73章

    梁戍此生還是頭一回被人夸“長得整齊”, 神情困惑,柳弦安就解釋給他聽,手指隔空一劃, 帶來的風(fēng)輕得連一只小蟲都吹不跑, 卻勾得驍王殿下心里一陣亂飄。他捉住他的手, 將掌心貼實在自己胸膛上:“與我之間,不必這么講禮數(shù)。”

    柳弦安的指尖稍微蜷縮了一下, 他說:“可是我已經(jīng)講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