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忽然壓抑了一些，白宴意識到說錯了話，抿了抿嘴。

    “你真的喜歡拍戲嗎？”隨祎忽然提問。

    白宴愣了下，像是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你以后想做什么呢？”隨祎刷了一下和弦，房間里平和了一些。

    白宴陷入了思索，沒有說話。

    隨祎不太高興的時候，嘴角會微微往下撇，臉頰氣鼓鼓的樣子。

    “你沒想過嗎？”隨祎瞥了他一眼，語氣里帶了點刻薄的意思。

    白宴愣愣地站了一會，才點了點頭。

    他的身上是從公交車?yán)镉行╇y聞的氣味，汽油的味道、陳舊皮革的味道和香煙的味道，讓本就逼仄的宿舍變得更難以忍受。

    白宴看見隨祎微微皺著的眉頭，獨自走向陽臺，默不作聲地推開落地的玻璃移門，戶外溫度極低的空氣涌了進(jìn)來，給鼻腔帶來粗糲的感覺。

    白宴少見地?zé)o視了隨祎的話題，在滿眼灰蒙蒙的霧霾里，有些惆悵地思索起來。

    自己到底想做什么，或者說真的喜歡拍戲嗎？

    宿舍里的死寂直到晚上才結(jié)束，隨祎戴了帽子準(zhǔn)備出門，像是猶豫了一會，還是對著桌前的白宴說：“我出去一下。”

    白宴臉上沒有別的情緒，很乖巧地朝他點了點頭。

    隨祎把門拉上，發(fā)出不輕不重的聲響。

    屋外的腳步聲漸漸變遠(yuǎn)，白宴的手指有些僵硬，板正地坐在書桌前像是天人交戰(zhàn)了一番，然后才站起身，從隨祎的垃圾桶里扒拉出幾個被揉得很結(jié)實的紙團。

    紙團被小心地攤開，上邊是寫得密密麻麻的樂譜，五線譜畫得很潦草，粗細(xì)不太均勻，音符的位置也修改了好幾次，隨祎下筆很重，在好幾個位置戳破了紙張。

    白宴從手機里找出鋼琴游戲的軟件，一一對著音符的位置按下琴鍵。

    音調(diào)的起伏很大，被白宴用勻速彈出來，顯得很激昂。

    “很好聽的啊。”白宴有點惆悵地自言自語，用手機一點點壓著已經(jīng)卷起邊的紙張，壓在了鍵盤桌的位置。

    手機震了幾下，是院長。

    白宴深吸了口氣，像是每次開拍前準(zhǔn)備那樣，接著接起了電話：“婆婆?！?/br>
    “誒！”院長的口氣像往常一樣，很開心地說：“吃飯了嗎？”

    白宴才覺得肚子有些餓，說：“吃過了?！?/br>
    “我們也吃過了。”手機那頭傳來小朋友嬉戲的聲音，有種讓人覺得很暖和的錯覺，“班長和你一起吃的?。俊?/br>
    “……是的啊?！卑籽缬悬c心虛地說。

    “好嘛，要按時吃飯?！痹洪L慢悠悠地開口，說著每次通話的名言：“年輕人，要照顧好身體，身體才是本錢?！?/br>
    “嗯。”白宴耐心地應(yīng)，想了想又問：“婆婆，你覺得我以后要做什么？”

    “做什么？”院長愣了愣，反問他。

    “就是畢業(yè)了之后，做什么比較好?！卑籽缃忉?，像是有點不好意思：“我不是明年就畢業(yè)了嗎。”

    “那你想做什么啦?！痹洪L帶著笑意問，“這種問題哪有問別人的?！?/br>
    “我就是沒想到?！卑籽绾苷\實地說，“我也不知道該做什么，你希望我做什么？”

    這個問題總是在終結(jié)他和隨祎一些很通俗的對話。

    大三臨近結(jié)束的時候，他和隨祎修完了表演系的所有課程，像是高中每一門學(xué)科一樣，白宴用他習(xí)慣的技巧和總結(jié)，拿到了不錯的分?jǐn)?shù)。

    而隨祎似乎對表演很反感，不喜歡多談一個詞，只在專業(yè)課考試結(jié)束的那一天問他：“畢業(yè)了之后，你想干嘛？”

    白宴抱著表演用的簡陋道具，愣在原地，半天答不上話來。

    記憶里隨祎第一次對他露出那種有些嚴(yán)苛、不耐煩的神色，態(tài)度不算很好地問：“你不會從來沒想過以后要做什么吧？”

    白宴張了張嘴，吃了滿肚子初夏微悶的空氣，沒說出話來。

    隨祎等了半分鐘，沒有得到任何回答，于是冷著臉從白宴手里接過傻里傻氣的表演道具，頭也不回地走了。

    “那你自己都沒想到，我怎么會想到呢？”院長語氣里的笑意加重，“那凡事都是要看緣分的，一開始我也不是你們的院長，只能說順其自然，不要給自己這么大的壓力?！?/br>
    “嗯?！卑籽绲哪X袋有些昏沉。

    “一輩子那么長，做什么都可以的，你要是喜歡演戲，那就去演戲，要是不想拍了，就不拍了?！痹洪L繼續(xù)說，“只要對自己負(fù)責(zé)就好了，這樣就很難得了?！?/br>
    十二月底的學(xué)校有些冷清，入夜之后的寒氣又稍稍增加，隨祎在路邊等了十幾分鐘公交車，雪粒就洋洋灑灑地飄了下來。

    細(xì)雪落在肩膀上，搭配人跡稀少的街道，讓人覺得更慘淡了。

    隨祎的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捏緊了一個被攥得溫?zé)岬膬?yōu)盤，他又站了一會，招了輛出租車。

    酒吧的生意和天氣一樣慘淡，老板百無聊賴地坐在吧臺邊。

    隨祎沒說話，坐在他面前的高腳椅上。

    李申見到他，表情變得有點喪，小聲說：“不是說給你打電話再過來嘛?！?/br>
    隨祎的肘部架在吧臺上，臉色不善：“我知道被退貨了?！?/br>
    李申嘆氣，從兜里掏出一把優(yōu)盤，挑出一個銀色金屬外殼的遞給他：“哎，他們現(xiàn)在說法很多，反正就是都沒看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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