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然了，”小沙彌笑道，“施主是崇恩寺的貴客，無論施主想借閱上幾天，主持知道了都不會怪罪?！?/br>
    沈融冬謝過，帶著翻找到的幾本醫(yī)術(shù)回去廂房，前院里綠竹與兩兄妹還未解決完菜色，鵝掌淋上色澤濃郁的醬汁，紅燒乳鴿表皮香嫩，她只是從他們身旁越過：“你們吃?！?/br>
    阿施放下筷子，心思靈敏抬頭：“方才我在車上睡著的時候，jiejie是不是又在同大師吵架？”

    沈融冬笑笑，挑眉問她：“你因何覺得我們吵架？”

    阿施認(rèn)真回：“因?yàn)檐嚴(yán)镄褋恚贡人斑€冷?！?/br>
    沈融冬莞爾，又聽她道：“可是大師在下山時，還將手爐還給了睡著的jiejie，他很照顧你呢，日后還是和和氣氣好?！?/br>
    綠竹聽聞，放下鵝掌，抹了抹嘴：“他當(dāng)真是在照顧小姐，甚好?！?/br>
    沈融冬沒順著她的話細(xì)思，只摸了摸阿施的腦袋：“知道了，這些你的哥哥都同jiejie說過，jiejie日后不會再與他起爭執(zhí)了?！?/br>
    說罷，她回到自己的房內(nèi)，燃起燭光，掀開醫(yī)書。

    -

    沈融冬一連看了半宿醫(yī)書，見風(fēng)便起疹子的癥狀在古籍上并不少見，甚至只能算是普通病癥。她依照多處記載，斟酌再三，決意采摘草藥濕敷。

    翌日一大早，沈融冬拜托上幾名親衛(wèi)，前往山林中采摘草藥。

    醫(yī)書上繪有的草藥模樣只要不是身處在石山沙嶺里，都能從叢林草木間找到，人越多，找尋來的便也越多。

    不出午時，沈融冬等到他們帶著草藥歸來，進(jìn)房里將草藥碾碎提出汁液，未及日落，草藥汁液裝滿了幾個白凈的細(xì)瓷瓶。

    沈融冬拿著瓷瓶來到庭院外的楓林前，楓葉紅火依舊，只是沒瞧見半片袈裟影子。

    “小姐，您是在找什么人嗎？”褚石的聲音在身后乍響，沈融冬受到不小的驚嚇。

    她回頭，和他略略示意：“觀賞余暉景色。”

    “太子妃是應(yīng)當(dāng)多欣賞，”褚石見無他人，便也恢復(fù)稱呼，笑道，“就連屬下，也是想著到時候回東宮了，再無此等閑情逸致，才來此處散心?！?/br>
    沈融冬輕應(yīng)：“褚隊(duì)長所言極是?！?/br>
    駐足須臾，沈融冬走回廂房里，將瓷瓶放置往幾本醫(yī)書旁。她挨著榻側(cè)坐下，長長吁出了口氣。

    僧人也不見得每夜都會來，是她過于天真了。

    -

    又隔一日，沈融冬攥著細(xì)長的白瓷瓶，來到庭院里張望。

    偶爾幾片楓葉飄落進(jìn)前院，沈融冬心道，她是不愿讓草藥的功夫白費(fèi)。

    她身上的舊疾說起來不是什么嚴(yán)重毛病，可也是在特定情況下，身上面上皆會冒出疹子。

    晏君懷若是在觸碰她時淺嘗輒止，僅接觸面部及手腳這些地方，并不會出現(xiàn)異狀?？扇羰巧宰鲂┯庠降膭幼?，她身上面上，比起見著僧人揭開面巾時的那匆匆一眼，會更加可怖。

    她記得最清楚的一樁，是在嫁給晏君懷的大半年后，他喝醉歸來。

    她上前攙扶，在為酒氣繚繞的他寬衣解帶時，他攥住她的手，待她投去眼光，酒味濃重的吻熏在她眼睫上，寬大的手也落于腰身前的宮絳。

    他的吻要比平時重，三兩下宮絳被挑開，沈融冬沒進(jìn)行推搡，而是顫著烏睫闔眼。

    她服侍她的夫君，本來就是天經(jīng)地義。

    即便那么多人說過不合適，她也想盡力嘗試一回，而不是從他話里聽見胡言亂語，逼著自己承認(rèn)那是醉酒過后的話。

    沈融冬從晏君懷沉黑如潭的眸里瞧清她脖頸上不知何時冒出的大片紅點(diǎn)，連喘息都變得困難，只有微微去推搡他：“殿下……”

    晏君懷沒清醒，沈融冬便又咬著唇，害怕得喚了他一聲表哥。

    直至晏君懷清醒，將她擁入懷中道歉，沈融冬困難喘息著從昏黃銅鏡里去瞧自己的面貌，脖子上的紅色分不清是吻痕還是體疾，她的宮絳雖被修長幾指盡數(shù)扯開，可中衣至始自終好生合攏在身前，這無非是在昭示著她服侍不了夫君。

    沈融冬沒從晏君懷的臉上看出被嚇著或是厭惡，但也能隱約看明白，他是孤寂的。

    太醫(yī)們看過數(shù)次，也請過民間郎中，都說她是身子骨弱，可為何獨(dú)她一人身子骨弱，她也未能明白。

    直至看見僧人揭開面巾，隱約間竟沒產(chǎn)生這世間原是公平的齷齪心思，而是徹底明了原來同病相憐竟是這樣一種意思。

    沈融冬捏著手中的細(xì)白瓷瓶，踏出庭院，壓根沒抱上能見著僧人的打算。

    笤帚觸碰楓葉的沙沙聲輕微，沈融冬掀了眼簾，楓林迎上一片清輝，如同鍍上清冷霜色。僧人沒披袈裟，素色的衣著恍若與月色融成一體。

    他果然是如約，只不過昨日她偏偏倒霉。

    沈融冬上前，將手里的細(xì)白瓷瓶朝他遞過去，溫聲道：“前兩日，大師的臉見風(fēng)起了疹子，我看著害怕，這瓶草藥的汁水從醫(yī)書上看來，宜用來濕敷?！?/br>
    她的話很簡略，只想他能將藥接過，而不需要承她的情。

    僧人將藥接過，道聲謝謝。

    “施主，綠竹姑娘先前說過施主體弱，所以讓貧僧在一路上多加照顧。”

    沈融冬緩慢之極地顫顫眼睫，一度以為是自己聽錯，可將綠竹在庭院里的話稍作聯(lián)系：“他當(dāng)真是在照顧小姐，甚好?！?/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