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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早在衛(wèi)寒閱啟程前,朝中已就太子入燕為質(zhì)之事吵了三日了,每每皆是皇帝一人獨自面對齊齊反對的朝臣們,群情激憤, 皇帝被辯得雙鬢白發(fā)又平添了幾根。

    而因風寒而連日缺席朝會的太子出面時,卻是再三表示其乃主動提議、自愿前往。

    可他夏末便披了鶴氅, 短短幾日便又清減了些,面色蒼白虛弱, 語氣溫溫柔柔比春水還軟, 愈發(fā)像因體弱多病而被皇帝先當作棄子、后當作擋箭牌的情狀。

    群臣聽罷無不掬一把同情淚,堯皇賣子求榮的形象因他這一番解釋愈發(fā)鮮明立體起來。

    尤其這太子還并非堯皇親子, 而是昔日已近不惑而尚無后妃子嗣的堯皇在秋狝時于山間拾到的孤兒。

    雖則這十八年來,堯皇對衛(wèi)寒閱視如己出, 疼得跟眼珠子似的, 也難敵人心易變,終是為了茍且偷安而犧牲這寶貝疙瘩了。

    至于百姓們, 誰人不知太子精兵簡政、輕徭薄賦、事事身體力行的?如今東都乃至整個堯國這樣富庶繁華, 家家夜不閉戶、路不拾遺, 多半功勞都須歸于這太子殿下身上, 何況衛(wèi)寒閱除有明君潛質(zhì)外, 又極通詩書、丹青、音律、術數(shù)……再生就一副禍國之姿容氣度, 任誰都無法不心向往之。

    因而便有了這萬民塞途的場景。

    而拳拳之心日月可鑒的百姓們難以預料的是,被三百羽林郎護在當中的太子輅車其實空無一人,而衛(wèi)寒閱其人早已趁百姓們皆聚集于北邊的河清大街之時,順順利利乘了鑾轎自南邊的海晏大街出了都城了。

    因是去做質(zhì)子,不便帶太多侍衛(wèi)禁軍,隨駕的唯有二十位堯皇千挑萬選的絕頂高手隨行。

    反倒是裙衫襖氅、玉佩香囊、扇墜蹀躞、筆墨紙硯、古籍孤本、飲食藥物等等日常所需載了整整十大車,于太子出城后分批追了過去,受命貼身隨侍衛(wèi)寒閱的是司禮監(jiān)掌印靳元題與太醫(yī)院令李軒邈,堯皇原本還想將一整個太醫(yī)院也派遣隨行,被衛(wèi)寒閱斷然拒絕后方作罷。

    城郊二十里處,衛(wèi)寒閱坐在轎內(nèi)小憩,聞得車聲轆轆,隨即便是靳元題在外敲了敲轎壁道:“請殿下下轎登車。”

    靳元題打起轎簾,衛(wèi)寒閱手在他臂上虛虛一扶后出得轎來,便見泠泠月色之下,盛獨違立于輅車邊靜靜凝睇著他。

    此人本是尚書左仆射之子,因素有些古怪脾性而不為其父所喜。

    盛獨違生于書香門第卻不研文墨,十六歲跑去奪了武舉狀元,而今未及弱冠便已是右金吾衛(wèi)上將軍了。

    而盛獨違最為人津津樂道的倒并非其一路扶搖直上的仕途,而是兩年前其初次出席元夕宮宴之時對太子衛(wèi)寒閱一見傾心。

    自此諸般追求手段層出不窮,直將自己混成了全東都人的眼中釘。

    只是法子不甚合太子殿下心意,以致始終未見成效。

    而去歲更是不知哪根筋搭錯了,沖到東宮言之鑿鑿自己懷了太子的孩子!

    這可當真滑天下之大稽,且不說衛(wèi)寒閱向來對他不假辭色,便只說他是個貨真價實的男子,懷得哪門子孕?

    彼時衛(wèi)寒閱更是啼笑皆非,將兩條理由擲地有聲地甩在盛獨違面前,奈何后者充耳不聞,只固執(zhí)地捧著平坦的小腹讓他摸一摸,說其中當真有個初初受孕的孩子。

    衛(wèi)寒閱:“……”

    他端詳著眼前神智顯然有些缺陷的盛獨違,驀地出人意料道:“既如此,待明年仲秋節(jié)后你便入東宮為側(cè)君罷?!?/br>
    堯國除卻男女結親外,斷袖、磨鏡亦可成婚,是故太子既可立正妃、良娣、孺子,亦可立正君、側(cè)君、侍君,而縱使衛(wèi)寒閱只給盛獨違一個上不得宗譜的側(cè)君之位,也是足以驚動東都的晴天霹靂。

    從此盛獨違因這荒謬的「父憑子貴」愈發(fā)成了東都公敵,若非他武藝絕倫,只怕早被人暗中解決了。

    而今已近一年過去,本該瓜熟蒂落的肚子依舊如一馬平川,而盛獨違全然忽略了其中種種有悖常理之處,仍舊滿懷憧憬地養(yǎng)著衛(wèi)寒閱賜予他的胎兒。

    堯皇早便看這死纏爛打的瘋子不順眼了,三月前隨意尋了個錯處遣他去給先帝守陵,昨日方歸,是以他恰好錯過了阻止衛(wèi)寒閱入燕的時機。

    現(xiàn)下衛(wèi)寒閱既已在前往燕國的途中,原定的婚期自然便不再做數(shù),盛獨違期盼了一年的美夢,又不知何年何月方能做成。

    衛(wèi)寒閱由靳元題扶著往輅車邊走,盛獨違倏然低聲道:“殿下可否允臣一刻鐘,容臣與您單獨談談?”

    衛(wèi)寒閱對盛獨違談不上多厭惡,畢竟除了幻想與他珠胎暗結外,盛獨違尚可稱得上是個正常人。并未在任何未得他同意之情形下行冒犯之舉。

    但他也自認與盛獨違無甚好談,隨口道:“你且回罷,若無要緊的,便待我自燕國歸來時再敘?!?/br>
    盛獨違卻道:“我已秉明圣上,隨殿下一同入燕。”

    衛(wèi)寒閱:“?”

    他轉(zhuǎn)念一想便曉得堯皇用意——盛獨違這脾性是把雙刃劍,雖癡情得令人難以招架,卻也是最可靠忠實的護盾,加之他身手少有人敵,帶去燕國確然利大于弊。

    既是甩不脫,衛(wèi)寒閱便只得登車,由著盛獨違揚鞭催馬,向著燕都居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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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前朝亡于宦官當政,故而堯國歷任君主皆著意削減十二監(jiān)職權。

    故而堯國司禮監(jiān)掌印之地位甚至不及朝中從三品官員,奈何現(xiàn)任掌印靳元題手段狠辣酷烈,朝野上下倒少有人敢與之叫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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