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另一邊, 送走蘇麻喇的琪琪格撫著書脊。

    她托著臉頰若有所思，對自己能否打動太皇太后一事多少有些忐忑。

    琪琪格清楚的明白。

    她想要研究天花，勢必得獲得太皇太后的首肯, 隨后才是得到太醫(yī)院的支持，再然后才是其他人的支持。

    或許這就是在深宮后苑的無奈。

    同樣，也唯有這個身份, 才能讓這件事利益最大化。

    琪琪格現(xiàn)在能做的就是等待。

    幸好她的期待沒有落空，很快琪琪格就等到了好消息。

    對于琪琪格的想法，太皇太后給予高度的支持。一旦有了太皇太后的支持以后，琪琪格的困境也迅速得到改變。

    比如太醫(yī)院里很快送來巨量的文冊。

    文冊里有登記因天花而亡的宗室名單, 也有看診查驗的內(nèi)容, 堪稱是古代版的入院就診記錄書。

    雖然很多內(nèi)容沒有記錄得非常細(xì)致，但對于琪琪格來說也是一份寶藏般的存在。

    她隨手打開最厚的那一本。

    只是隨著琪琪格的翻動, 她臉上的笑容逐漸褪去, 悲傷一點一點涌上前來，最后滿滿充斥著眼睛。琪琪格的眼角含著淚珠, 隨著眨眼淚珠順著臉頰而落了，潤濕了一大片書頁。

    烏日娜目露擔(dān)憂。

    她輕輕扶住琪琪格，柔聲勸道：“主子, 要不要先休息一會？宮里今日做了蕓豆卷和薩其馬, 里面還加了葡萄干和山楂糕呢！”

    琪琪格猛地回過神來。

    她搖搖頭：“放一邊吧, 哀家過會兒吃?！?/br>
    琪琪格盯著手上的名冊。

    緊接著她又抬頭看向堆滿書桌的書冊，心頭一陣陣抽痛。

    一行字便是一條生命。

    這里只不過是皇室宗親的名錄，死傷的人丁數(shù)量便已是觸目驚心。

    那……八旗子弟呢？

    那……黎民百姓呢？

    琪琪格的心像是被針扎般密密麻麻的痛著。

    若不是擔(dān)憂自己會被當(dāng)鬼神抓去, 她恨不得立刻說出來……

    要不說做夢？夢見順治帝給自己托夢？

    琪琪格想想就一陣惡寒, 不給太皇太后托夢, 不給小皇帝托夢？就給險些被廢的自己托夢？只怕會被人以為是日思夜想以至于得了癔癥！

    琪琪格搖搖頭。

    她決定還是腳踏實地好好做好眼前的事情。

    琪琪格日復(fù)一日的翻看記錄。

    那一張張死亡名單仿佛時時刻刻在她的腦海里打轉(zhuǎn), 暗暗告誡琪琪格要是一不小心奇授等人的名字也會出現(xiàn)在上面。

    琪琪格忘記了草蘆的諸事，沉浸其中。

    過了幾天以后，小康熙等人也終于察覺到不對。得知皇太后研究天花之事的小康熙帶著福全、恭愨和端敏匆匆趕來。

    一進(jìn)書房就被琪琪格的氣勢鎮(zhèn)住了。

    明明端敏和福全都是鬧騰的性格，此時此刻卻是乖乖的坐在一旁，又或是拿起一本書細(xì)細(xì)翻看。

    小康熙也打開一本翻看。

    他也看到了名冊，望著密密麻麻的名字，小康熙尤其感覺沉重。他明白，若是自己不夠幸運，也許此刻便是這上面的一條記錄罷了。

    小康熙一頁一頁認(rèn)真翻看，似乎要將每一個名字都記錄在心頭。上面的名字大多數(shù)十分陌生，只有偶爾才會蹦出一二個熟悉的字眼。

    湊過來看的恭愨紅了眼圈。

    端敏更是看見了鄭親王里幾個熟悉的兄弟姐妹的名字，就算關(guān)系并不親密，此刻也有些蔫巴巴的提不起精神。

    更不用說福全。

    只要一想到關(guān)系逐漸變得親密的弟弟們，或者會在天花的襲擊中消失，他的心就緊緊揪做一團，就連呼吸都有些不暢的感受。

    整個書房里只剩下翻書的沙沙聲。

    小康熙合上名冊，他心里發(fā)堵得厲害，半響才啞著聲音問道：“皇額娘，咱們……只能躲著天花嗎？”

    恭愨、端敏和福全齊刷刷的抬起頭來。

    琪琪格動作微微一停，她伸手揉了揉小康熙，又非常認(rèn)真的看向其他三個孩子，最后給出肯定的答案：“當(dāng)然不是?！?/br>
    小康熙微微睜大眼睛。

    像是雨過天晴，他的小臉仿佛綻放光芒，小康熙猛地湊近，興奮又雀躍：“皇額娘，皇額娘！您也是這么想的嗎？”

    琪琪格點了點頭。

    她慎重說道：“有道是天下萬物相生相克，生生不息，就連西游記里都有說一物將一物，想來老天爺給予了天花這種劫難，定然也將解藥放在了周遭。”

    小康熙點頭如搗蒜。

    只是很快他又垂頭喪氣：“那……要是有辦法的話，汗阿瑪也許就不會過世了。”

    琪琪格沒對順治帝的去世發(fā)表言論。

    她話題一轉(zhuǎn)：“其實這些資料里面可以分析出一些問題?！?/br>
    “咦？”小康熙打起精神，重新低頭看著書冊。只是他看了半天也沒看出有什么問題，又迷茫的抬眸看向琪琪格。

    恭愨、端敏和福全也是一樣。

    琪琪格慢吞吞的將手上的書冊拆開，將病例分成一份份的同時，她還吩咐宮人將書桌上其余的硯臺筆架等物撤走。

    一張，又一張。

    琪琪格將病例分開擺放：“從癥狀嚴(yán)重程度，病發(fā)到死亡或者治愈的時間長短……天花可以分為三種，比如——”

    “第一種皇額娘稱之為重型天花，有御醫(yī)明確指出這一類的天花病程發(fā)展極快，尤其是沒有發(fā)出膿皰，甚至出現(xiàn)皮膚淤青，七竅流血者，通常會在十二個時辰到三十六個時辰內(nèi)喪命，存活者可謂是百里挑一。”

    “第二種皇額娘稱之為普通型天花，就比如像玄燁你得的一樣，會有嚴(yán)重的高熱寒戰(zhàn)和疼痛，會先出現(xiàn)水皰，隨后變成膿皰，兒童死亡率接近一半，成人死亡率接近三成?！?/br>
    “最后一種皇額娘則稱為輕型天花，數(shù)量很少，反應(yīng)和毒性都非常弱，只有輕微的高熱情況，幾乎不存在疼痛，要不是也同樣會有水皰和膿皰的形成，其余癥狀都接近于傷寒，死亡率和重型天花也呈現(xiàn)出極端的區(qū)別，死亡者只占其中的百分之一?！?/br>
    琪琪格侃侃而談。

    小康熙好奇的取了數(shù)張病例對比，發(fā)現(xiàn)里面寫的情況與皇額娘說的相符。

    “最重要的是，天花只需感染一次便可終身不再染上?！?/br>
    “玄燁、福全、恭愨還有端敏，你們四個可想到什么？”

    “只需感染一次就終身不再染上……”三人下意識重復(fù)一遍，眉心緊緊鎖著。

    小康熙隱約間想到什么。

    只是答案似乎很近，又似乎很遠(yuǎn)，想要抓住顯然絕非一件簡單的事情。他低低的重復(fù)幾遍，又細(xì)細(xì)回想琪琪格剛剛說的話語，身體微微一怔：“如果所有人都能得第三種天花的話……”

    “第三種天花？”

    “我知道了！”

    “那死亡的人數(shù)就會極具下降?！?/br>
    三人齊齊喊了出來。

    緊接著他們又立刻皺起眉尖：“那要如何讓人得最后哪一種呢？天花又不聽咱們的話?！?/br>
    琪琪格卻是笑了：“當(dāng)然能聽話。”

    小康熙等人瞪圓了眼睛，齊齊不可置信的看向琪琪格：“能讓天花聽話？”

    琪琪格抽出最后一本冊子。

    這里是太醫(yī)院里一貫來治療的方子，其中一張并不是方子，而是某位御醫(yī)所寫的關(guān)于民間種痘的方法。

    小康熙拿來細(xì)看。

    他越看越是震驚：“竟是可以自行種痘？那為什么沒有推廣過？”

    “因為這種方式也依然會有風(fēng)險。”

    “……可是。”小康熙張了張口又閉緊了嘴。

    “風(fēng)險還不小，成年人便有七成?！?/br>
    “……”小康熙徹底不說話了，福全、恭愨和端敏也不吭聲。

    汗阿瑪因天花而亡。

    又有誰愿意讓弟弟們也冒險呢？

    琪琪格哭笑不得的彈彈他們的腦門。

    她沒好氣的吐槽：“你們沒這個膽量，難不成皇額娘就有？還是皇額娘在你們眼里就是這么狠心的人??？”

    小康熙幾人連聲咳嗽。

    他們一個接一個輪番上前，在琪琪格身邊蹭來蹭去，討好賣萌的模樣讓琪琪格汗毛倒豎。

    她一臉嫌棄的推開不說，還將咪咪亂叫的小橘小黑小白三娃抱在懷里，挨個蹭蹭親親摸摸的模樣讓福全嘴巴都翹到天上去了。

    這對比也太強了吧。

    可是看著三只翻出圓滾滾的白肚皮，眨巴著圓滾滾的大眼睛，咪咪亂叫的小可愛……

    福全瞪了三息時間就選擇放棄。

    他決定也加入其中，將貓貓從頭擼到尾巴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