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祚趴在康熙懷里，哭得可委屈了。

    康熙拍拍胤祚的背脊，同時又有點(diǎn)嫌棄：“胤祚這是怎么了？得趕緊去瞧瞧什么來著？”

    “皇帝來得正好，你得帶胤祚去拜拜菩薩！”

    “…………??？”康熙一臉懵。

    琪琪格樂呵呵的將來龍去脈說了遍，說得康熙都驚呆了。琪琪格無奈的攤攤手：“皇帝你說是不是應(yīng)該讓胤祚去拜拜菩薩？”

    康熙憐惜的看看胤祚。

    他慎重的點(diǎn)點(diǎn)頭：“皇額娘說得沒錯，這孩子的確是該去拜拜了，據(jù)說廣濟(jì)寺的歸真大師有卜算之能，也可讓大師為胤祚瞧上一瞧?！?/br>
    康熙是雷厲風(fēng)行的性子。

    沒過幾日他便領(lǐng)著皇后和阿哥們集體出宮，準(zhǔn)備去廣濟(jì)寺走一遭。

    廣濟(jì)寺位處西城，距離紫禁城也不遠(yuǎn)。

    雖然寺廟并不恢宏，僅有前后三座大殿，但是香火卻是鼎盛非常，香客來來往往絡(luò)繹不絕。

    康熙、皇后和阿哥們皆是一身常服，隨著人群走入寺中。一行人尚未走入大殿，面前便有一位小沙彌迎上前來。他雙手合十：“阿彌陀佛，這位香客，歸真大師有請?！?/br>
    周遭香客一陣sao動，目露羨色。

    歸真和尚乃是著名的律宗大師，拜訪者中達(dá)官貴人不計其數(shù)。只是其從來不以尊卑待人，只接待有緣來客，能被其邀請者一年之內(nèi)都難有三四人。

    而眼前可是一大家子。

    當(dāng)然也有眼尖的注意到，這一大家子舉手投足間皆是端雅溫文，尤其是為首的中年男子不怒自威，氣勢逼人。

    定然不是普通人家。

    康熙無視周遭香客的打量，淡然的領(lǐng)著皇后和諸皇子跟著小沙彌往里走。

    穿過嘈雜的三座大殿，再順著竹林小道往里走上片刻，就能看到清凈非常的后院。這里深藏竹林之中，清風(fēng)送爽，小溪涓涓，廣濟(jì)寺的主持歸真大師便坐在石上，與另一名僧人下棋。

    另一名僧人也是康熙的熟人，號震寰。

    兩者見到皇帝齊齊起身喊了聲佛號，歸真大師的目光滑過諸皇子的面龐，最后在六阿哥胤祚的身上停下。

    他長頌一聲佛號，沒有絲毫猶豫：“皇上、皇后娘娘，請跟貧僧來。”

    皇后有點(diǎn)驚訝，倒也跟上前去。

    帝后兩人抬步走入室內(nèi)，室內(nèi)空曠無比，除去佛像條案和蒲團(tuán)以外只有一桌三椅，整個室內(nèi)煙霧繚繞，被檀香氣息所籠罩。

    兩人剛剛落座，引路的小沙彌又一次出現(xiàn)。

    他送上清茶三盞，隨即退了下去，同時不忘將大門合上。

    “歸真大師已知朕的來意？”

    “貧僧早已等候多年?！睔w真大師淡淡說道。

    “嗯？”這個說法讓康熙微微一愣，而后他試探著說道：“朕是為六阿哥而來?！?/br>
    “六阿哥六歲以前劫難重重，六歲以后即可化險為夷。且解決的方法就在皇上身邊?！睔w真大師并未隱瞞，很是爽快的作答：“六阿哥想要順利度過這些劫難，只需養(yǎng)在命貴福重之人身邊即可?！?/br>
    康熙微微一怔。

    命貴福重之人？是自己亦或是皇后？將胤祚養(yǎng)在自己身邊或是皇后身邊？康熙眉心緊鎖，一時間躊躇猶豫起來。

    畢竟早在為六阿哥取名為胤祚時，朝堂后宮里就出現(xiàn)過一些流言蜚語，聲稱祚字代表皇位，寓意皇上對六阿哥的看重。

    當(dāng)然這是扯犢子。

    康熙給阿哥們?nèi)〉淖侄纪y(tǒng)一，皆是以福為寓意，祚字也不例外。

    這件事隨后被康熙和皇后鎮(zhèn)壓而下。

    只是他的心底多少留下一些芥蒂，在歸真和尚提出以后更是蜂擁而出。要不是深知?dú)w真大師淡泊名利，自己三番五次邀請也從未離開此地，只怕康熙都要懷疑歸真大師是不是收了烏雅氏的賄賂。

    康熙眉心緊鎖，下意識看向歸真大師。

    歸真大師已是古稀之年，他的兩鬢斑白，額頭眼角溝壑起伏，可是一雙眼睛卻是半點(diǎn)渾濁沒有，依然是清澈明亮，黑如深潭。

    康熙很難形容當(dāng)時的感受。

    歸真和尚的雙眼似乎能洞悉一切，像是尖刀般刺入康熙的眼眸，將那一縷懷疑在瞬間攪碎。

    康熙的呼吸停滯一瞬。

    歸真大師隨即閉上雙眼，他突兀的提起一事：“貧僧初見皇上之時，曾提過皇上命克六親。”

    康熙的心重重一跳。

    六親者，指的是父、母、兄、弟、妻、子。

    康熙下意識坐直身體。

    皇后眉心緊緊鎖住，下意識握住康熙的手。

    康熙也握緊皇后的手。

    他下意識說道：“先帝和皇額娘不算，朕的確失去幾個孩子，但皇后和兄弟等人皆是平安……”

    歸真大師閉眼輕嘆：“當(dāng)年相看之時，貧僧見皇上有亡妻喪子之像，怕是三妻不存，十子不活，兄弟親緣更是只有兩人罷了?！?/br>
    康熙驟然色變：“大膽！”

    皇后更是心頭一跳，她渾身輕輕顫抖，突然想起生下胤礽時做的那個夢境。她沒有成為公主伴讀，卻也依然登上皇后的寶座，和皇太后的感情平平淡淡，先生下夭折的長子承祜，而后又在生下胤礽后撒手人寰。

    歸真大師面不改色。

    他微微一笑，意有所指的看向皇后：“皇后娘娘，可已經(jīng)知道了？”

    皇后嘴唇蠕動。

    歸真大師神色未變，淡淡的說道：“如今皇上面相大變，而改變此事之人便是貧僧所說的命貴福重之人?！?/br>
    康熙看向皇后。

    皇后緊緊握住康熙的手，低聲說道：“……是，皇額娘?！?/br>
    她面帶哀求的搖搖頭。

    康熙看出皇后有隱瞞之事，他看看垂首捻起佛珠的歸真和尚，起身扶著皇后走了出去。

    皇后心神不寧。

    帝后兩人避開皇子，沿著竹林小道慢慢走著。

    康熙沉默不語，只握著皇后掌心。

    皇后欲言又止，卻是一陣心驚rou跳。她看著皇帝許久，終是忍不住說道：“皇上，其實(shí)妾身生下胤礽以后曾做過一個夢?！?/br>
    “夢到臣妾曾在胤礽前誕下名叫承祜的孩子?！被屎蟮偷蛧@道，“而后，他死了?！?/br>
    康熙渾身一震。

    他雙眼大睜，腦海里猛地一片空白：“承祜?。俊?/br>
    因避孕之故，皇后婚后數(shù)年未曾懷孕。

    可是旁人不知道的是，康熙當(dāng)年曾早早定下嫡子的名字。

    這件事，就連皇后也不知道。

    皇后沒注意到康熙驚駭欲絕的表情，顫著聲音往下說道：“那個臣妾因心病難愈，疲倦不堪，而后又因有人在生產(chǎn)時動了手腳……以至于臣妾生下胤礽以后——”

    康熙的心不自覺的糾成一團(tuán)。

    他下意識捂住皇后的嘴，不愿她將剩下的話語說出口來。

    康熙先前只有三分相信，如今變成七分。

    要是沒有皇額娘提出的避孕之事，又曾培訓(xùn)女醫(yī)，只怕真會和歸真和尚所說的一樣。

    亡三妻，喪十子。

    要真是如此，自己豈不是要和皇后天人永隔？康熙便面色發(fā)白，心慌意亂的抓住皇后的手。唯有皇后手掌心傳遞的溫度，才能讓他稍稍安心一些。

    皇后有些忐忑：“皇上……”

    康熙攬住皇后的肩膀，低低說道：“朕相信?！?/br>
    皇后面露愕然。

    康熙抿了抿唇，目光悠遠(yuǎn)：“朕，曾給提前給嫡子取過名字。”

    “那時候承瑞剛生?！?/br>
    “朕便將那未出生的孩子取名承祜。”

    “只是承瑞承慶早夭，朕覺得有些不吉，又覺得保清康健，才順著保清的名字給剛剛出生的胤礽取名為保成。”說到最后，康熙難掩哽咽。

    皇后怔愣一瞬，眼淚順著臉頰滑落。

    康熙將皇后擁入懷著，他微微仰起頭，只覺得鼻尖泛酸。明明知道那只是個夢境，是未發(fā)生過的事實(shí)，他們卻是情不自禁的，為那個沒有出生過的孩子落下眼淚。

    第205章

    康熙和皇后一行人上午走, 結(jié)果晚間就回來了。他們回來的第一件事便是到慈寧宮用膳，琪琪格看著他們很是疑惑：“不是說要去兩三日嗎？”

    “朕臨時想起些事?！?/br>
    “哦……哦?！辩麋鞲顸c(diǎn)點(diǎn)頭，又不自覺地緊鎖眉心。她上下打量康熙, 而后又看看皇后，突然開口詢問道：“皇帝, 皇后, 你們兩個……怎么哭過了？”

    康熙劇烈咳嗽不止。

    皇后也是捂住嘴, 漲紅了臉頰。

    在座的阿哥們齊齊停下動作。

    他們賊眉鼠眼的交換視線, 一邊裝作自己還在認(rèn)真用膳，一邊豎起耳朵偷聽皇瑪嬤與汗阿瑪皇額娘的交談。

    事實(shí)上在廣濟(jì)寺內(nèi)，眾人便發(fā)現(xiàn)了汗阿瑪和皇額娘面上的淚痕。更不用說原定計劃他們是要在宮外小住三日，結(jié)果在按著流程上香祈福以后汗阿瑪帶著他們匆匆回宮，異于常態(tài)的態(tài)度和行為都讓眾人疑惑不解。

    只是沒人敢直接拆穿。

    康熙當(dāng)然也察覺到兒子們好奇的目光，他清咳數(shù)聲，而后又用霜刃般的視線掃視過去，直至兒子們盡數(shù)低頭以后康熙才沖著琪琪格道：“咳, 這件事……咳咳, 兒臣稍后再和皇額娘您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