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各懷心思，林素兒很快便到了目的地。

    陸長風(fēng)站在外頭看著林素兒將事辦完了，又跟著她一道回上豐村。

    “你的皮子，”林素兒小聲地提醒著他，“不是要拿去賣么？”

    陸長風(fēng)點(diǎn)頭，可坐在趕車的位置上卻不挪動(dòng)半步。

    直到看著林素兒的車進(jìn)了上豐村，他這才跳下車轉(zhuǎn)身走了。

    林素兒看著那人的影子拉得長長的，心底忽而有什么東西破土而出。

    回到家，她又鉆進(jìn)了后屋跟著刷洗釀酒后的工具。

    林素兒在meimei果兒第三回朝她看過來時(shí)，終于忍不住問道，“怎的，我的臉上有花？”說著，手就摸上了臉。

    林果兒斜了她一眼，哼聲道，“花是沒有，就是你那臉上都要笑出花來了，難不成是撿了銀子？”

    是么？

    林素兒狐疑地低下頭去，就見水中的姑娘嘴角微翹，滿眼春意。

    她不禁摸著臉，她在高興么？

    一日很快便過去了，等到第二日太陽剛剛升起來之時(shí)，林家便熱鬧起來。

    最先到的是王氏的娘家人。

    林素兒的姥姥與舅舅舅母一家都來了，林和安陪著舅兄去了村里的池塘抓魚，舅母劉氏則一邊陪著眾女人說話，一邊剝著手里的蒜子。

    “芝兒什么時(shí)候回來的，舅母都好些日子沒有見過你了，侄女婿怎的還沒到……”

    她隨口問著話，便覺察堂屋里的氣氛忽而有些不對。

    她放下手里的蒜子，就見婆婆正給她使著眼色。

    劉氏仔細(xì)瞧過林芝兒的神色，有些訕訕然起來，她忙轉(zhuǎn)移話題道，“meimei，我倒是忘記了，下個(gè)月十六，你帶著孩子回家里來熱鬧熱鬧?！?/br>
    王氏先是一愣，隨后問道，“是嘉哥的婚事定了？”

    劉氏笑著點(diǎn)頭，“可不是，為了他的婚事，我可是跑斷了腿，姑娘是咱隔壁村的，你許是認(rèn)識，就是那余家的老二，生得水靈靈不說，性子也極好，我與娘都滿意?！?/br>
    王氏雖也動(dòng)過讓林素兒嫁回王家的念頭，可如今女兒八字硬的傳聞早已破解，這些日子眼看著家里的情形越發(fā)好起來，自然也就將那些不自在拋開了。

    她真誠地道賀，“恭喜嫂子，下個(gè)月我們一定早些去。”

    “姥姥，你看小黃，它欺負(fù)大黃，”林東子不知道大人在笑什么，他急壞了，伸著手便要去揪那只膽敢以小欺大的小黃。

    眾人看著他撅著屁股就去抓小狗的模樣，都忍不住笑了。

    便是那一直舍不得家里小狗的王原也逗他，“東子，你這么揪它，它要咬你了?！?/br>
    東子立馬得意洋洋，“不會(huì)，小黃不咬我，”說著，像是要證明似的，拎住小黃頸部就將仍在嗚嗚叫喚的小東西提了起來。

    眾人又是一陣大笑。

    林素兒笑得眼淚幾乎都要出來了。

    這幾日，東子圍著大黃小黃轉(zhuǎn)了幾日，一會(huì)捏頭，一會(huì)捏腿的，原來是在尋找最佳的拎狗姿勢。

    站在離林素兒幾步遠(yuǎn)的堂屋角落里，王嘉卻笑不出來。

    他看著林素兒笑顏如花，嗓子眼像是被棉花堵住了一般，眼睛也有些澀澀的，一抬眼，就看到母親正盯著他。

    王嘉忙低下頭去。

    第111章 不速之客

    林素兒一家笑笑鬧鬧說著話，一陣尖利刺耳的聲音就在屋外響起。

    “哎喲，我來晚了，親家母——”

    話音剛落，一個(gè)瘦臉高顴骨的中年婦人便走進(jìn)了屋子。

    婦人身后跟著個(gè)高高瘦瘦的年輕男子，嘴里叫著爹娘舅舅舅母。

    來人正是肖母與肖安。

    王氏臉上有片刻的僵硬，隨后又扯了扯嘴角，笑著起身。

    “親家母來了，屋里坐，芝兒，”王氏吩咐著林芝兒去招呼自家男人與婆婆。

    林素兒的姥姥舅母也與肖母拉起家常來。

    屋里的氣氛又不同了。

    幾人不外乎說說天氣，說說地里的莊稼，肖安賠著笑與幾位長輩說著話，端的是一副老實(shí)巴交的模樣。

    林果兒冷眼瞧著他，只覺一陣牙酸。

    虛偽。

    她在心里暗暗罵著，就見那肖母一邊說著話一雙眼睛一邊骨碌碌轉(zhuǎn)著。

    “哎呀，親家姥姥，親家如今家里可真是氣派，比起我們白石莊那最富庶的張家也不差什么，嘖嘖?！?/br>
    肖母一張鞋拔子臉上滿是艷羨，嘴里的唾沫星子都噴到了離她最近的劉氏臉上。

    劉氏不著痕跡地往后挪了挪，眼底飛快地閃過絲厭惡。

    那肖母仍在嘖嘖稱奇著，時(shí)不時(shí)咯咯咯笑著，只笑得屋里的女人臉上的笑意都掛不住。

    林果兒一陣膩歪，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拔高聲音故意問道，“姐夫，今日娘生辰，你們帶了什么好吃的來了？”

    方才這母子倆人進(jìn)門，可是空著手的。

    肖安有些訕訕然，他動(dòng)了動(dòng)嘴唇，一時(shí)不知該說什么才好。

    肖母卻是怪笑一聲，她啐了一口林果兒道，“你這孩子，都是要嫁人的姑娘家，怎的好老是惦記著那點(diǎn)吃的，再說了，咱都是親戚，哪里講究這些。”

    這話一出，堂屋里頓時(shí)陷入沉寂。

    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般不要臉的。

    眾人心中俱是閃過這么一個(gè)念頭。

    王氏作為主人，也不好讓氣氛一直這么僵持著，她呵呵笑著轉(zhuǎn)移話題。

    “親家母家里如今可還好？”

    肖母聞言，如那受了委屈的孩子見了娘，只見她大腿一拍，眼淚立馬便要落下來。

    “哎，親家母，你這話可問到我的心坎里去了，哪里好喲，我寡婦失業(yè)，家里又沒有個(gè)能頂事的，可憐我這一把老骨頭，半截身子進(jìn)了黃土了，還要為他老肖家cao持，我與你說……”

    她拉著王氏的胳膊，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那委屈那心酸，真真是聞?wù)邆囊娬呗錅I。

    林素兒卻是雙眉緊鎖，心中的煩悶咽不下也吐不出來。

    這便是她大姐的婆母。

    “娘，好好的，你哭什么，”林芝兒也煩躁起來，她娘生辰，婆婆跑到她娘家來哭訴一番，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婆婆在她娘家受了多大的委屈。

    肖母的眼淚卻像是不要銀子一般一把把往外涌，擦了又落，落了還落。

    眾人都面面相覷。

    她們說什么了？！

    這肖家婆子的淚水未免也太不值錢了些，再者，一個(gè)糟老婆子學(xué)著那年輕姑娘抹淚，真真是頗為辣眼。

    林芝兒頭痛欲裂，碰上這樣水做的婆婆，她有什么法子。

    她不禁拉了拉肖安的衣襟，示意他去勸勸。

    肖安卻如那入定的老僧一般，任林芝兒如何使眼色，拉袖子，他自是巋然不動(dòng)。

    林芝兒氣得臉都漲紅了。

    就在肖母將將要水淹林家之時(shí)，堂屋門口又傳來人聲。

    “老大家的，你家這大清早的，咋還有人號喪，我與你爹可還活得好好的，真是晦氣?！?/br>
    徐氏的大嗓門一喊，那肖家婆子的淚就堪堪收住了。

    淚眼朦朧中，她瞧見位矮小胖墩的老婦人顛顛進(jìn)來了，隨后毫不客氣地一屁股坐在她身旁——

    離著八仙桌上的瓜子花生最近的位置。

    徐氏伸出肥短的胳膊就抓了一把瓜子。

    唇啟手落，瓜子皮便扔在了肖母的腳背上。

    “喲，原來是芝兒的婆婆啊，咋的，這回是你家誰死了，”徐氏一邊磕著瓜子，一邊飛快地道，“來咱們林家哭算什么一回事，芝兒，你快與你婆婆說說，這也太晦氣了，她肖家不講究，我林家忌諱著……”

    徐氏涼涼幾句話，那肖家婆婆頓時(shí)被噎住了。

    林果兒拉了拉林素兒的手，埋頭拼命忍住笑。

    當(dāng)初還未分家時(shí)，這肖家婆子便吃過徐氏的虧，后來也就不輕易上門了，許是知道林家長房分了家，來得又勤快了些，奈何運(yùn)氣不好，今日又撞到了徐氏手里。

    跟在徐氏身后的是林家老宅那兩房的人，林素兒與meimei趕緊起身去沏茶招呼。

    此時(shí)，堂屋里滿滿當(dāng)當(dāng)坐滿了人，男人聊地里的莊稼，女人扯鄉(xiāng)鄰的閑話，廚房里王氏與嫂子帶著兩個(gè)女兒忙得腳不沾地。

    約莫過了一個(gè)時(shí)辰，林家廚房里飄起菜肴的香味來。

    清蒸排骨，紅燒rou燒茄子，麻辣水煮魚，醋溜白菜，魚香rou絲，野菌rou沫湯，清炒豆角，蒸南瓜。

    堂屋里開了兩桌，男人一桌，女人孩子一桌，擠擠挨挨勉強(qiáng)坐下，眾人也不多話，撒開膀子就開始吃。

    平日里在飯桌上總要生事的徐氏此刻埋頭苦干，一雙筷子揮舞得密不透風(fēng)，超常發(fā)揮出快準(zhǔn)狠的作戰(zhàn)水準(zhǔn)，只是偶爾會(huì)與林陽的筷子撞到一處，奶孫倆對視一眼，極有默契地各自別開筷子，繼續(xù)奮戰(zhàn)。

    那肖家婆婆許是家中人口簡單，吃飯也是遵循著尊老愛幼的規(guī)矩，哪里見過這般陣仗，不過錯(cuò)眼間，那碗肥嘟嘟的紅燒rou眼看就要見底了。

    她哪里肯干，擼起袖子，整個(gè)人便站了起來。

    肖婆子高瘦的身材在此時(shí)便占盡了便宜，她身長手長，夠著了那碗紅燒rou便伸出筷子盡數(shù)往自己的碗里扒拉。

    不過幾息功夫，那碗紅燒rou就只剩下碗底的油水。

    林素兒撇了撇嘴，飛快地伸出筷子去夾了兩塊排骨放在她姥姥的碗里，又分別去夾了其他的菜。

    王家姥姥碗里的菜很快便堆到了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