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牧輕抿薄唇，不愿意走了。

    他頂著譚柚的目光，就這么蹲在地上，鼓著臉看她，軟軟地嗔，“你摸狗都不過來摸我?！?/br>
    松獅，“……”

    譚柚，“……”

    第43章

    “但是我和你成婚后，對你的心干干凈凈一塵不染?！?/br>
    松獅茫然地昂頭看譚柚, 又看看門口的司牧，兩只前腳在地上踩來踩去，嘴里發(fā)出著急的哼哼聲。

    像是很左右為難。

    平時(shí)摸松獅的都是司牧, 今天換成譚柚, 松獅只當(dāng)兩個(gè)主人都想要它，于是很是發(fā)愁, 不知道該朝誰走過去。

    還好譚柚站了起來。

    譚柚朝司牧走過去，松獅立馬扭著屁股顛顛地跟著, 甚至比譚柚快幾步到司牧面前, 低下腦袋用鼻子去拱司牧搭在膝蓋上的手, 身后的尾巴搖的格外歡。

    司牧，“……”

    司牧看著求撫摸的松獅, 覺得它可能誤會了什么。但他不跟狗較真, 于是伸手粗糙又敷衍的在松獅的大腦袋上揉搓了兩把，然后便把雙臂張開，朝向譚柚。

    摸頭結(jié)束的太快, 松獅還沒趴地上好好享受好像就沒了。

    它黑黝黝的眼睛里全是懵懂茫然, 舌尖舔了舔鼻子, 哼唧了一聲。

    難道不是都在爭它嗎？

    怎么贏了就不珍惜了？它都準(zhǔn)備好翻肚皮了呢。

    硃砂蹲在門口，小聲喚松獅，“快來快來，帶你出去溜圈。”

    松獅不情不愿地朝硃砂走過去, 一步三回頭。

    “乖寶貝?！背p砂胡擼一把松獅的脖子，“走, 我?guī)闩芤蝗?。?/br>
    一聽說能散步, 松獅立馬將身后兩人拋開, 重新對著硃砂搖尾巴, 顛顛地跟在他身后。

    松獅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出去溜達(dá)，于是對沒事就遛它的硃砂好感度極高。硃砂有時(shí)候甚至出宮的時(shí)候都帶著它，他買話本，松獅就蹲他腿邊當(dāng)護(hù)衛(wèi)，向來是生人勿近，特別好用。

    胭脂等狗出去，順手將門關(guān)上，把殿內(nèi)的空間留給這妻夫倆。

    譚柚站在司牧面前，有些無奈又覺得好笑地撩起衣擺半蹲下來，微微朝前伸手，把支棱著雙臂的司牧抱在懷里。

    她撫著他單薄清瘦的背，垂眸掩下眼底的心疼，柔聲問，“怎么還跟狗爭上了?！?/br>
    但就松獅剛才那表現(xiàn)，還以為兩人是在爭它。

    司牧贏了狗，說不出的得意，滿足的將臉貼在譚柚肩膀上，伸手環(huán)著她的腰，“跟它鬧著玩呢?！?/br>
    “早朝不開心？”譚柚偏頭問他，她并不執(zhí)著于要個(gè)答案，像是隨口一提，司牧愿意說，便就這這個(gè)話題說下去，不愿意說也沒事。

    司牧說，譚柚就耐心傾聽。司牧不說，譚柚便當(dāng)他能自己處理，不需要尋求她的幫助。

    譚柚覺得，哪怕是妻夫，哪怕親密無間，也要彼此間適當(dāng)留有合適的空間。

    其實(shí)譚柚問的時(shí)候，司牧就在想應(yīng)該如何說給她聽，才顯得自己不是那么心機(jī)會算計(jì)。

    結(jié)果他只是稍微遲疑了一瞬，譚柚便主動換了個(gè)有煙火氣的話題。

    譚柚輕輕拍拍司牧的背，“爹今日親自下廚，蒸了一鍋小籠包，讓我?guī)斫o你嘗嘗。不管如何，飯不能不吃?！?/br>
    她從不窺探他的事情，只是給他恰到好處的安撫慰藉。司牧可以不用事事都跟譚柚開口解釋，便能在她懷里感覺到她對自己的包容。

    在譚柚這里，他不需要跟別人去比較從而獲得優(yōu)秀才行，也無須條條列列把計(jì)劃揉碎掰開獲取她的支持，好像只要他是司牧，不用格外再加什么條件，就已經(jīng)足夠了。

    司牧活了兩輩子，除了在母皇那里得到偏愛，便是在譚柚這里感受到什么是精神上的歇息。

    譚柚實(shí)在是太好了，好到讓司牧有些不安，怕她看透自己是什么人后會果斷的撒手離去。

    玩朝政的人心都臟，司牧不覺得自己是個(gè)例外。甚至他比吳思圓，還會算計(jì)人心。

    比如當(dāng)初，他連譚府都算計(jì)上了。

    司牧眼睫落下，抱緊譚柚，聲音輕軟地問，“爹爹怎么想起做包子了？”

    “是娘說想吃?！弊T柚道：“爹爹在還未出嫁前跟府里廚子學(xué)的手藝，做出來的小籠包格外好吃。今早娘嘀嘀咕咕了半天，爹才無奈地挽起袖子下廚。”

    可以說，全府都沾了譚母的福，這才能嘗到沈氏親手做的包子。

    司牧手指摳著譚柚的背，慢慢皺巴起白嫩的小臉，問她，“那你喜歡吃桃子嗎？梨也行，唔，帶皮的都行?！?/br>
    譚柚疑惑的“嗯？”了一聲。

    “沒事，我就隨口問問。”司牧扁嘴，他唯一會哄人的技巧就是給人削個(gè)桃。

    司牧打定主意，若是哪天他惹得譚柚生氣了，便坐在她面前不停地給她削桃哄她。

    兩人站起來洗完手后走到桌邊，譚柚將小籠包從食盒里拿出來。

    司牧嘗了一個(gè)，眼睛瞬間亮起來，“有家的味道?！?/br>
    好吃，但不是那種精致擺盤的好吃，而是一家人圍在一起你一個(gè)我一個(gè)的好吃。

    司牧嚼著小籠包，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跟譚柚說，“其實(shí)，我今天跟吳思圓演了出戲?！?/br>
    他不是不開心，他是假裝不開心，如此皇上那邊的人才會覺得他不高興了。

    譚柚安靜地注視著司牧。

    她坐著，司牧站在她旁邊吃小籠包，漂亮的鳳眼中透出那么一兩分的遲疑跟不確定，但吞咽完嘴里的東西后，還是跟她說，“我故意讓難民進(jìn)京，其實(shí)就在逼吳思圓出面跟富商協(xié)調(diào)?！?/br>
    司牧苦兮兮地鼓起臉頰，企圖得到譚柚的同情，“因?yàn)樘幹秒y民這事上，除了吳思圓外，我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譚柚總覺得司牧像是借這件事情在跟自己說別的，便抬手將他嘴角的油漬拂去，笑了下，“你也有沒辦法的時(shí)候啊，我以為我家殿下什么都會呢?！?/br>
    司牧眼睛瞬間彎起來，偏頭親吻譚柚虎口，“我有好多好多做不到的事情?！?/br>
    如今的大司像是漏了不少小窟窿的宅院，司牧跟司蕓同作為房屋主人。

    司蕓的想法是，幾個(gè)小洞而已以前又不是沒有，反正進(jìn)不來人，只能由著貓狗進(jìn)出，無礙，不用大費(fèi)周章去修補(bǔ)，就這樣即可。

    司牧的想法是，要補(bǔ)。因?yàn)橥ピ和饷媸侨找鎻?qiáng)健的敵人，等她們實(shí)力強(qiáng)盛起來，這些窟窿定會成為她們的突破口，也會成為圍墻倒塌的潛在威脅。

    司蕓覺得司牧是杞人憂天，司牧覺得司蕓是守舊古板。

    兩人相持，司蕓手中有丫頭小侍跟仆人，司牧手里的則是打手。

    打手倒是可以用蠻力將這堵墻完全拆了重建，可其中成本跟時(shí)間都大，一旦圍墻塌了，更容易招來別人的覬覦。

    百姓其實(shí)也才安居樂業(yè)不過幾十年，在實(shí)力尚且不夠強(qiáng)盛沒有十足把握的情況下，輕易跟墻外的敵人起戰(zhàn)火，不是明智之舉。

    司牧要做的，便是利用能利用的人，先把墻給補(bǔ)上。他想了想，于是把主意打到了司蕓手中的丫頭身上。

    這個(gè)丫頭，便是吳思圓。

    富商狡猾如狐貍，馬大人出面根本沒用。雖然明知道富商有銀子，但她不給，司牧總不能隨便找個(gè)借口抄家吧。

    但吳思圓就不一樣了，她們這些人私下跟富商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吳大人出面，富商們不可能不賣她這個(gè)臉面。

    “難民人數(shù)太多，安頓起來麻煩，若只是為了刺激考生便放她們進(jìn)京，對她們來說其實(shí)很危險(xiǎn)?！?/br>
    司牧掰著手指說，“京城百姓會對她們產(chǎn)生排擠，覺得臉上無光，同時(shí)還會覺得她們身上不干凈?！?/br>
    雖然不愿意承認(rèn)，但京城很多百姓自認(rèn)高人一等。

    “我雖貴為長皇子，可很多事情要考慮各方利益，既然吳大人可用，富商們可用，我為何不用她們解決事情呢？”

    司牧跟譚柚道：“我用難民進(jìn)京給吳思圓施壓，讓她利用解決難民一事當(dāng)籌碼跟我談秋闈考卷，今日早朝，我不過配合著吳大人演了一出戲?！?/br>
    “她以為我退了一步，方能更賣力的解決此事從而證明自己皇上黨的實(shí)力，獲得百姓支持?！?/br>
    可人心這種東西，錦上添花無用，唯有雪中送炭方行。

    吳大人給的不過是一口吃的，司牧給的卻是活命的機(jī)會。

    朝堂博弈，很多時(shí)候這跟九連環(huán)差不多，一環(huán)扣著一環(huán)。

    吳思圓以為她用難民一事成功要挾了司牧，讓他在秋闈一事上退讓妥協(xié)，然而司牧最初的目的不過就是先把難民的事情解決掉。

    他既然放難民進(jìn)京，不可能只單單是讓她們進(jìn)來而已，后續(xù)事情如何解決自然考慮到了。

    所以吳大人今早的這一步，司牧早已算計(jì)到。吳思圓不是蠢貨，可等她反應(yīng)過來的時(shí)候，已是騎虎難下。

    至于秋闈，司牧既然讓人出了卷子，豈會這么輕易就浪費(fèi)？

    司牧伸手捻住譚柚手臂上的衣袖，垂眸看她，“雖然我算計(jì)吳思圓時(shí)，整顆心都是黑的，但是——”

    司牧小臉繃緊，神色認(rèn)真，“但是我和你成婚后，對你的心干干凈凈一塵不染?！?/br>
    他玩朝政，心不能干凈。但他對譚柚的這份感情，卻是慢慢的不含雜質(zhì)。

    他甚至已經(jīng)在想跟她能夠有長久。

    譚柚抬手撫他臉，司牧這才慢慢放松下來，將臉貼在她溫?zé)岬恼菩睦?，漂亮黝黑的鳳眼就這么直直地看著她。

    譚柚心里柔柔軟軟，“怎么突然想起跟我說這個(gè)了？”

    司牧坐在她身邊，將腦袋順勢靠在譚柚肩上，低頭玩譚柚的手指，“怕你擔(dān)心我?！?/br>
    “她們說我性情乖戾，陰晴不定，”司牧昂臉看譚柚，下巴抵在她手臂上，軟軟地笑，“所以我偷偷告訴你，我心情其實(shí)很好?！?/br>
    他開心不開心都告訴她，不用她去猜。

    司牧手指劃拉譚柚掌心，“吳思圓用人命算計(jì)我，但也失了人心。今日之事朝臣們都看著呢，我可是選擇了救人?！?/br>
    她們雖然一時(shí)不會覺得如何，事后細(xì)細(xì)想起來，便會發(fā)現(xiàn)長皇子并非那般冷血，因?yàn)樗瓶爻帽绕饋?，選擇了人命。

    譚柚另只手揉了揉司牧額頭，主動將話題揭過去，“再吃一個(gè)？”

    司牧皺巴起臉，看著滿食盒的小籠包。

    這食盒好像上下兩層，應(yīng)該裝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他可怎么吃得完啊。

    譚柚頓了頓，跟他說，“不止是給你的，還有一層是給阿姐捎帶的?！?/br>
    譚橙早朝后直接去翰林院了，根本不回家。譚柚既然進(jìn)宮，家里便讓她給譚橙也帶一份，順便讓她提醒譚橙，今日早些回去，府上正在給她選夫郎呢，她這個(gè)當(dāng)事人總不能一直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