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得見 第17節(jié)
林微夏低聲安慰了幾句掛斷電話后,轉(zhuǎn)身沖班盛開口:“不好意思,家里出了點事,今天的補課下次吧?!?/br> 說完她走過來俯身收拾桌上的書本,筆,烏發(fā)從腰間散落,林微夏一股腦地裝進(jìn)書包里正準(zhǔn)備走時,班盛喊住了她。 “你弟在哪讀書?” “十三中?!?/br> “要告你弟的那家人什么名字?” “不太清楚,只知道和我弟有沖突的叫方淮陽?!?/br> 班盛慢悠悠地出聲:“方家的人我認(rèn)識,我跟他哥方淮回打過兩次交道。” 林微夏眼睫動了動,抬眼看向他,班盛弓腰坐在沙發(fā)上,彈了一下指尖的一截?zé)熁?,看著她?/br> “爺一句話就能擺平?!?/br> 班盛嘴里叼著根煙,掀起眼皮看著林微夏沒再出聲,他的態(tài)度擺在那里,仿佛就是林微夏一句話的事。 但拿什么來換,她自己清楚。 班盛這種人,骨子里藏著壞血,天生的談判家。 外面的雨聲密了些,林微夏看了他幾秒鐘,收回視線,垂下眼睫:“我先走了,雨大了不好走?!?/br> 說完林微夏背過身,刻意忽略掉落在身上的那道眼神徑直向前走,手挨著門框,走道的風(fēng)吹了過來。 班盛將手里的煙摁滅在煙灰杠,發(fā)出一聲嗤笑: “林微夏,你怎么都不肯求老子一聲?!?/br> 呵,前段時間為了那個琥珀吊墜倒是什么都肯做。 林微夏的背影僵住,但還是走了。走的時候雨比之前密了一下,林微夏撐著傘,走出了班盛家。 趕到醫(yī)院的時候,電梯門“叮”地一聲打開,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高航一臉頹喪地靠在墻上,臉上還帶青一條紫一條的傷痕。 姑媽的聲音遠(yuǎn)遠(yuǎn)地傳了過來,語氣夾雜著悲愴:“孩子比較沖動不懂事,我替他向你們道個歉,淮陽這孩子的醫(yī)藥費我這邊出,你們要多少賠償我們也出,還是請你們大人有大量……” 姑媽佝僂著腰,一臉的卑躬屈膝,卻怎么也近不了對方家長的身。對方竭力維持著有錢人應(yīng)有的體面,臉色冷漠且強硬,姑媽的心涼了半截作勢就要跪下來,被助理攔了下來。 “林女士,多說無益,回去準(zhǔn)備應(yīng)訴吧?!敝硗屏艘幌卵坨R。 人群散開后,姑媽一轉(zhuǎn)頭就不遠(yuǎn)處的林微夏,視線再移到臉上掛了彩的高航,嘆了一口氣。 “媽,回去吧?!备吆匠雎暫八?。 回到家后,林微夏去做飯,沒多久,餐桌上出現(xiàn)了絲瓜清湯,紅燒茄子,腐乳炒空心菜,和中午吃剩的排骨。 晚餐氛圍一片死寂,沒有人說話。林微夏盛了一碗湯到姑媽面前,她依然沒有動筷子,高航則沉默地扒拉了幾口飯就回房了。 餐桌上的燈用久了有點暗,光線投在林微夏眼睫上,暈出一道陰影。林微夏開口:“這兩天我問問同學(xué)中有沒有能幫上忙的?!?/br> 姑媽回過神來忙說:“對對,你們學(xué)校的學(xué)生家庭大部分都是有錢勢的小孩,肯定能幫上忙?!?/br> “辛苦你為你弟cao心了。”姑媽夾了一塊排骨放到林微夏碗里。 臺風(fēng)過后,天氣明朗了許多,新的一周又來臨。周一,林微夏從早讀就沒看見寧朝,以為他請假了。 結(jié)果快上課的時候,寧朝單手拖著一根掃把大搖大擺地走進(jìn)來,嘴里還叼著一袋豆奶。林微夏反應(yīng)過來,他這是去罰掃了。 寧朝甩手把掃把丟到墻角,坐下錘了一會兒自己的肩:“他媽的掃死我了,都怪十三中那群逼?!?/br> 聽到十三中這個詞,林微夏耳朵動了動,不禁詢問道:“十三中,那你認(rèn)不認(rèn)識初中部的方淮陽?” “初中部的?不認(rèn)識。不過什么事?”寧朝問道。 “我弟打了人,他們現(xiàn)在不接受賠償說是要告我弟?!绷治⑾拇瓜卵?,語調(diào)有些低。 寧朝一聽到這些有錢人的這些做派就冷笑一聲,他不知道什么時候從袖口處滑出一把折疊美工刀,掌心甩出刀刃來,上面的光反射在一雙漆黑的眼睛里,透著狠意: “要不小爺幫你打服他?!?/br> “還是算了?!?/br> 先不說這種以暴制暴的方法不可取,要是真這么做了,只怕局面愈發(fā)不可收拾。 事情一直沒有進(jìn)展,班盛沒再主動堵她跟她說話,似乎篤定了林微夏會主動找上門。而姑媽那邊給的壓力越來越大,林微夏打算周四下午上完最后一節(jié)音樂課去問柳思嘉,看她能不能幫上忙。 傍晚時分,林微夏和柳思嘉正在面館等面上來,校服口袋里的手機(jī)傳來一陣震動聲,她看了一眼手機(jī)來電顯示人,握著手機(jī)走出去接電話。 “喂,姑媽。”有風(fēng)刮來,林微夏不自覺地裹了一下衣領(lǐng)。 姑媽愉悅放松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航仔的事情解決了,對方一句話的事,你弟同學(xué)就改主意了,主動提出要撤訴,這下你弟的檔案不會有什么污點了?!?/br> “那就好。”林微夏松了一口氣。 “這次多虧了你同學(xué),他親自打電話過來的時候我嚇一跳,我在電話里再三表達(dá)了感謝,結(jié)果他什么都不想要,想讓你陪他吃個飯。” “夏夏你記得去啊,人家?guī)土宋覀兗疫@么大忙?!惫脣屧偃龔娬{(diào)道。 林微夏抬眸看了一眼天空,烏云翻涌,除了周一短暫的出了一些太陽,這幾天都是陰雨天。 “好?!绷治⑾膶﹄娫捘穷^應(yīng)道。 周五從早上開始落雨,一整天都濕答答的,同學(xué)們的傘掛在走廊的架子上,窗外被一層白霧輕輕籠著。 班盛今天沒有來學(xué)校,林微夏右手邊隔著走道的那個位子是空的,柳思嘉也沒了來她這里的興致。 一下課,女生湊過來圍住柳思嘉,她們湊在一起討論新出的香水牌子,以及哪個牌子的指甲油更閃。 放學(xué)后,林微夏特意留到最后,做了一段時間作業(yè)后,人都走完了她才慢吞吞地收拾書包,坐上開往南灣區(qū)一號的公交。 到達(dá)班盛家已經(jīng)是7點了,一下公交,狂風(fēng)險些把林微夏撐著的傘吹翻,雨越來越大,從天澆注而落,砸在地上飛出一朵又一朵的水花。 黑色的幕布將天空吃透,幸而一路有燈光,雨斜斜地打了過來,暖色的燈光映照下,整個畫面像褪了色的電影膠片。 林微夏站在門口摁了門鈴,這次沒等多久就有人過來開門。阿姨領(lǐng)著她一路走進(jìn)門,示意人在樓上便走開了。 林微夏走上二樓,人站在玄關(guān)處,卻發(fā)現(xiàn)客廳里沒有開燈,一片黑暗,只有落地窗外院子里透進(jìn)來的點點星光。 她以為沒人正要扭頭時,猛地發(fā)現(xiàn)落地窗的南向墻邊處有個黑色的身影,他靠在墻邊,姿態(tài)落拓不羈,只見一截微揚的下巴,以及指尖發(fā)紅的煙頭。 林微夏按了墻邊上的開關(guān),“啪”地一聲室內(nèi)瞬間亮如白晝,班盛靠在墻邊,沒有回頭看來人,整個人透著一種頹喪之氣,腳邊躺著幾根長短不一的煙頭,有的還冒著零星火光。 林微夏抱著書包走近,來到他對面坐下,這才看清班盛的臉。他今天穿著一件黑色的外套,肩頭濕了一大半,一片深色,漆黑的眉眼還沾著水珠,臉上帶著明顯的深一道淺一道的傷口,有一道很長的傷痕,像是被劃傷的。 他的情緒差到了極點。 坦白說,林微夏第一次見到班盛這個人,就覺得他有著不可一世的驕傲,但同時身上還透著孤絕,是他把自己圈地為王,沒人能靠近。 只是班盛這個人太擅長偽裝和不動聲色了,幾乎沒人能看清。 但今天不同,林微夏能感受到班盛今天喪到了骨子里,渾身被黑暗籠罩著,有一種什么都隨便的架勢,是厚重?zé)o法呼吸的黑色。 “高航的事謝謝你,要不是你的善良和熱心幫助,我弟也不會……”林微夏把打好的草稿說出來。 她正說著說著,班盛忽然極冷地嗤笑一聲也沒看她一眼,毫不留情地揭穿: “林微夏,你能不能再假一點?” 林微夏愣住,還想再說點什么的時候,班盛終于抬眼,語氣漠然: “不想待就滾吧?!?/br> 第15章 冬至 人走后, 四周靜得不行,只??耧L(fēng)拍打窗戶發(fā)出陣陣作響的聲音,白色的玻璃布滿霧氣, 雨珠貼著玻璃往下墜, 像在哀泣。 他仰頭靠在墻上,慢慢地滑坐下去,班盛翻轉(zhuǎn)掌心發(fā)現(xiàn)上面有一條血痕, 不斷有血涌出來,觸目驚心。可他現(xiàn)在一點痛感都沒有。 班盛拿起手機(jī),找到那個爛熟的電話號碼撥過去,聽筒傳來冰冷的“嘟”聲,響了一會兒,電話轉(zhuǎn)為一道溫柔的女聲“對不起, 您撥打的電話無人接聽……” 再打,還是如此。 “啪”地一聲, 手機(jī)被摔碎在墻壁上,黑色的機(jī)身貼著墻壁掉在地面上,屏幕膜摔得四分五裂。 班盛閉上眼, 睫毛顫了一下, 漆黑一片, 眼底全是被割裂成破碎的痛苦。 一陣靜謐過后, 不遠(yuǎn)處發(fā)出聲響,好像有人影走了過來, 班盛的耳朵動了動,警覺地睜開眼, 在看清眼前人時愣怔了一下。 林微夏單膝往下扣半蹲在他面前, 打開旁邊的小型醫(yī)藥箱, 長長的眼睫垂下來,像薄薄的蝶翅,輕聲開口: “樓下阿姨說你受傷了,她給了我醫(yī)藥箱就提前走了?!?/br> 琴姨還說,像今天這樣的日子,通常班盛只想一個人待著,所以他們只能先走。但林微夏沒有選擇說這句話,她也自覺地沒問為什么兩次來班盛家都沒有見過他的家人。 林微夏擰開碘伏蓋,抬起臉,拿著棉簽往班盛身上靠,去涂他臉上的傷口。稍微靠近一點,她就聞到了他身上嗆人的煙草味,陰影下的高鼻梁,像工筆畫,起伏有致。 手指不經(jīng)意地挨到他臉上的皮膚,燙得林微夏手一抖,液體滴到臉頰上,“啪”地一聲,分不清是冰涼還是燥熱,班盛掀開眼皮看著她。 “聽說今天是你生日。”林微夏移開眼,快速擦掉他臉上的液體。 班盛一眼瞭過去,林微夏今天穿著一件白色毛衣,腦后烏黑的長發(fā)上別了一個稍大的紅色絲絨蝴蝶結(jié),一張臉唇紅齒白,這會兒倒顯幾分乖巧,沒往常的清冷疏離,讓人生了欺負(fù)的欲望。 班盛抬手攥住她的手掌,寬大的手掌裹住柔荑,他的掌心很冰,林微夏心一縮,抬眼撞上一雙深邃的眼睛。 “我不過生日?!?/br> 林微夏點了點頭,班盛這才放開她,倏地一頹,整個人靠在墻上。林微夏給他上完藥,把藥箱放回樓下。 阿姨已經(jīng)離開了,整棟樓空蕩蕩的。半個小時前,班盛出聲趕人,林微夏拿著折傘下樓離開時正好碰上阿姨。 阿姨笑笑走上去,把藥箱遞給她:“同學(xué),聽少爺說你叫微夏是吧,能不能幫阿姨把藥送上去看著他處理好傷口?” 林微夏沒有伸手接,聲音疏離:“抱歉,我得離開了?!?/br> 人剛走沒兩步,阿姨喊住她,解釋道:“今天是少爺?shù)纳?,每年的這個日子他都會出去一趟,然后帶著一身傷回來,問他什么也不說,也不讓人上去,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br> “你是他第一個帶回這個家的女生。他從來不與別人親近。你能不能幫阿姨這個忙?你去給他上藥,他應(yīng)該不會發(fā)脾氣?!?/br> “如果阿盛有做得什么不對的地方,阿姨替他給你道個歉。” …… 雨水撞擊玻璃發(fā)出的聲音將林微夏的思緒帶回,她把藥箱放回原處折返二樓,發(fā)現(xiàn)客廳里的燈暗了一下來,室內(nèi)已然變成了觀影模式。 班盛略弓著腰,眉眼低著,正在看電視,手里還握著遙控器,上面播著的是《權(quán)力的游戲》,投屏布上的一把利劍恰好劃到他臉上,臉上沒什么表情。 林微夏走過去,在他旁邊坐下,也在一旁靜靜地陪著看起了電視。 兩人一起看了一集半電視,基本沒怎么說話,伴著落地窗外的風(fēng)聲雨聲,氣氛意外地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