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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聽得見 第62節(jié)

    柳思嘉抽了一記鼻子,開始小聲地哭泣。

    她只是想出去,為什么不可以,這里一點都不好,也沒有人來看她。

    柳思嘉邊哭邊擦眼淚,心里暗暗唾棄自己窩囊,雨點噼里啪啦落在身上,身上開始變濕,睫毛顫抖,正小聲地抽著鼻子。

    忽然,眼前的光線被擋住,耳邊呼呼的風(fēng)聲消失,一把白色的透明傘憑空出現(xiàn),替她遮住了不停往下落的雨。

    柳思嘉怔怔抬起臉,視線出現(xiàn)一截雪白的手腕,臉上有著蝴蝶胎記的女孩始終安地站在她面前,琥珀色的眼睛注視著她,撐著的傘傾倒了她這邊。

    是她的避難所。

    到底要花多少時間明白,眼前這個女孩才是真正一直關(guān)心她的人。在經(jīng)歷虛偽的友情背叛,親人一直以來的冷落,病痛的折磨后,才看清她是對她好的人。

    而她又做了什么?

    一滴接一滴的眼淚不斷從發(fā)紅的眼角滾出來,柳思嘉號啕大哭,黑色的眼線睫毛膏混在一起,她哭得直打嗝,睜眼看向眼前的林微夏,視線模糊,不停地說:

    “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能不能原諒我?!?/br>
    林微夏沉默了很久才開口:“我不會原諒你,但我不恨你?!?/br>
    “如果你的道歉是真心的,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傷害別人?!?/br>
    不原諒你是想讓你永遠(yuǎn)記住受害者的痛。她心中應(yīng)該永遠(yuǎn)有一道傷口,頭頂懸著一把善與惡之劍,時刻警惕著——保持善意,不要去傷害別人。

    這是她出現(xiàn)在這里的原因,只是為了拉她一把。

    “嗯,我會的……而且我……我永遠(yuǎn)不會忘記自己犯的錯?!绷技芜吙捱叴蜞?,一張臉哭得通紅,因為哭得太用力,脖子上的青筋突突地跳著。

    柳思嘉想起,當(dāng)初也是那樣,相遇的時候,林微夏給了她一把傘。

    高一即將升高二的那個暑假,南江市遇到了有史以最大的臺風(fēng)。柳思嘉在期末考試拿到了全科全a的成績。

    當(dāng)她把成績單交到溫黎艷手上的時候,一向?qū)λ龂?yán)苛的溫母臉上終于露出了贊賞的神情。

    溫母也因此答應(yīng)把柳思嘉接來新家住上一個暑假。

    柳思嘉拉著二十四寸行李箱,滿心期待來到這個新家,她甚至為了討mama歡心,還準(zhǔn)備了那個家的人禮物。

    可她一進(jìn)家門,就收到了同母異父meimei的下馬威。

    柳思嘉蹲在地上,打開行李箱,正翻找著她從國外帶回來的禮物邦尼熊。

    女孩才十歲,銀色的尖舞鞋重重地踢了一下柳思嘉,立刻發(fā)出叫聲。溫黎艷一臉緊張地出來忙問:“怎么了?”

    “jiejie的行李箱撞到我的腳了?!?/br>
    溫黎艷瞪了柳思嘉一眼,她也沒反駁,冷冷一笑,捏緊手里的邦尼熊,拉著行李上樓的時候當(dāng)著她meimei的面毫不猶豫地把熊扔進(jìn)垃圾桶里。

    兩人擦肩而過的時候,柳思嘉用只有兩人才能聽到的音量說話,笑吟吟的:“賤人?!?/br>
    柳思嘉期待的完美暑假沒有發(fā)生。她這個meimei鬼精得很,經(jīng)常明爭暗斗地?fù)屗臇|西,明目張膽地吵鬧著讓溫黎艷帶她出去,獨自撇下她一個人在家。

    柳思嘉也不是善茬,整哭過她幾回,溫黎艷終于發(fā)話,斥責(zé)的語氣夾雜著冠冕堂皇的偏袒:

    “她是你妹,你就不能讓著點兒她?”

    柳思嘉笑了,直盯著她媽看,開口:“你不偏心的話我考慮讓讓她?!?/br>
    “既然你不安分的話,可以趁早回去?!睖乩杵G輕飄飄一句話捏住了她的七寸。

    柳思嘉眼神錯愕,卻也不敢在這個家再惹出什么事來。

    后來溫黎艷太忙,要協(xié)助繼父處理公司的事務(wù)。

    帶小孩這個任務(wù)就落在了柳思嘉頭上。一整個暑假,柳思嘉不僅要帶這個meimei出去玩,還要輔導(dǎo)她做功課。

    每天如此。

    柳思嘉不知道自己費盡心思,努力做到最好,換取了和mama相處的一個暑假到底有沒有意義。

    她每天跟領(lǐng)任務(wù)似的帶這個meimei出門,不是帶她去冰室,就是去麥當(dāng)勞。

    后來柳思嘉懶得換地方,固定帶她妹去了附近的一家咖啡廳,那是她最初遇到林微夏的地方。

    那天柳思嘉心情不太好,一進(jìn)咖啡廳找了個靠窗的卡座坐下,冷著一張美人臉,點了份奶咖。

    她妹點了一大堆東西,青椰烏龍,牛角包和菠蘿油。

    明知道柳思嘉心情不好,她妹還狂按桌鈴催促讓她去吧臺那里拿她的餐食,不停地用菜單甩在她手上,柳思嘉瓷白的胳膊起了一道紅痕。

    柳思嘉斜了她一眼,起身走向吧臺,服務(wù)員穿著棕色圍裙,長發(fā)披肩,正在打發(fā)奶油。

    蔻丹色的手指敲了敲桌子,女生抬頭,柳思嘉覷了一眼面前立著的新品宣傳牌,開口:“你好,麻煩換下餐,原來29號的青椰烏龍換為冰美式?!?/br>
    “全冰?!绷技窝a了一句。

    女生視線越過柳思嘉看了一眼她身后的小女孩,指尖在點單器上劃動,溫聲應(yīng)道:“好?!?/br>
    柳思嘉轉(zhuǎn)身往餐桌的方向走去,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剛才那女生是不是在笑?

    冰美式很快送過來,柳思嘉私下放了糖,又加了植物奶進(jìn)去,她這個meimei看也沒看咕嚕灌了好幾口,喝到一半才發(fā)覺不對勁,皺眉說道:“這是青椰烏龍嗎?”

    “土逼,新品不了解吧?!绷技蔚皖^看著時尚雜志,瞭起眼皮睨了她一眼。

    僅過了十分鐘,她妹就捂著肚子直喊痛,來來回回跑了四五趟廁所。

    “蠢貨?!绷技味⒅谋秤罢f道。

    沒多久,她妹跑回來,惡狠狠地盯著她,然后拿起手機撥打了溫黎艷的電話,輕車熟路地掉眼淚,帶著哭腔:

    “媽——jiejie欺負(fù)我,她爸爸交女朋友了心情不好就拿我出氣,讓我喝了不該喝的東西,mama我現(xiàn)在肚子好痛——”

    話筒那邊傳來溫黎艷溫柔的安撫聲,還說馬上派司機接她回家。須臾,柳思嘉的手機接連響起震動聲,是溫黎艷來電。

    柳思嘉直接按了關(guān)機。

    司機來接她妹帶人回家時,小女孩惡狠狠地白了她一眼,惡毒地笑著說:

    “活該,我mama不要你,現(xiàn)在你爸也快不要你了?!?/br>
    柳思嘉就這么在咖啡廳坐了一下午,她什么也沒干,盯著窗外直發(fā)呆。

    夜幕傾降,那天臺風(fēng)過境,路邊的共享單車,樹木被狂風(fēng)吹倒在地,部分地鐵停運,大量的車走走停停在公路上,霓虹交閃,燈光明明滅滅。

    整座城市陷入混亂之中。

    好像世界末日要來了。

    柳思嘉呆坐在那里,連咖啡廳最后一個客人走了都不知道。

    她怔怔地望著窗外,直到一道溫柔的女聲響起:“店要打烊了?!?/br>
    “我還能再待一會兒嗎?”柳思嘉問。

    “可以?!迸c頭。

    那天女生收拾完桌子,吧臺,原是九點半打烊,一直到十一點她也遲遲沒有關(guān)門,讓柳思嘉一直在那待著。

    她遞給柳思嘉一把白色的傘說:

    “別淋到了?!?/br>
    柳思嘉倏地想跟陌生人傾訴,紅唇一張一合:“如果你怎么努力做好,你媽都不愛你,你爸倒是對你還不錯,可他也有了自己的家庭怎么辦?”

    “我會先愛自己?!?/br>
    “不要讓父母的過錯來懲罰你自己?!?/br>
    緩緩的語調(diào)響起,像是一杯清淡的白開水,柳思嘉心里得到了一些寬慰,好像羽毛在包裹住千瘡百孔的心臟。

    她抬眼看向眼前的女生,笑了,開口:

    “我叫柳思嘉,你叫什么名字?”

    “林微夏,式微的微,夏天的夏?!?/br>
    “明天還是你值班嗎?”

    “不是,如果你想來的話,我會叮囑同事留一把傘給你?!?/br>
    再后來,兩人熟悉之后,柳思嘉毫不猶豫地替林微夏擋了一刀,看林微夏哭了,她還安慰女生,說掌心有疤更酷。

    “你在這家咖啡廳,每天幾點下班???”

    “九點半到十點。”

    “反正我閑著也沒事干,我以后每天負(fù)責(zé)送你回家,省得你爸再出來欺負(fù)你你?!?/br>
    “啊,不好吧,你不能再受傷了?!?/br>
    “怕什么,我?guī)Я朔览菄婌F和報警器?!?/br>
    ……

    站在一旁的寧朝一臉無語地看著直哭的女生出聲提醒:“姑娘們,要下大雨了。”

    “時間來不及了?!?/br>
    柳思嘉睜著紅腫眼妝的眼睛,眼妝暈開成一條線貼在眼瞼下面:“什么時間,你們不是來看我的嗎?”

    寧朝看著她,笑了一聲:“帶你逃亡啊,你不是想離開這嗎?”

    “真的?”柳思嘉一骨碌從草坪上爬起來,全然不顧自己的傷口。

    寧朝他們剛才假裝志愿者送了幾箱水和水果才得以進(jìn)來,現(xiàn)在帶著柳思嘉已經(jīng)不能從大門那出去了。

    “這邊。”班盛出聲。

    他剛才一直在幫她們放風(fēng),順手找了處較好攀爬的鐵絲網(wǎng)。班盛站在那里,兩條結(jié)實的手臂一撐,找到發(fā)力點,人輕而易舉地爬了上去,縱身一躍。

    人輕而易舉地站在了墻外。

    柳思嘉看著班盛熟練的動作,又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傷口,甩出了一句臟話。

    林微夏有了剛才的經(jīng)驗,也沒那么害怕了,更何況還有這么多人看著她。她手腳并用地爬上去,在要跳的時候心尖顫了一下。

    “下來,我接住你?!卑嗍⒊雎暋?/br>
    林微夏眼一閉,跳了下去,被一雙有力的手臂環(huán)住腰,砸進(jìn)寬闊的心跳有力胸膛,聽見班盛在她耳邊悶笑一聲,熱氣拂耳:

    “怎么還挺重。”

    “你好煩?!绷治⑾亩潋v的一下紅了。

    而柳思嘉就沒這么膽大了,因為她摔過一次,爬上去蹲在那里怎么勸說也不敢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