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璃雖有些莽撞，可性子天真爛漫，可能父皇便是因此才格外偏愛她幾分把。”蕭杰不急不徐，接過了侍女手里捧著的首飾盒子，低頭翻看。

    范貴妃聞言目光閃了閃，復又嘆了口氣，說：“已經及笄了卻還是這般不懂事，也不知你舅舅為何想要為阿燁求娶蕭璃。”

    蕭杰選出一支羊脂白玉簪，遞給范貴妃，“母妃試試這個，清貴雅致。”

    范貴妃接過蕭杰手中的羊脂白玉簪，看了看，說：“你父皇并不喜這般素凈的。”之后隨手放在了妝臺之上，又繼續(xù)說：“阿燁是我顯國公府的世子，要承我范氏的門楣的，婚事怎可那般隨便?！闭f著，還撅了撅嘴，面上一派少女般的嬌俏，“叫二郎娶還差不多?！?/br>
    “范炟？”蕭杰失笑，“范炟被阿璃教訓的，如今不帶二十個隨從不會出門，舅舅想結親，不想結仇，更不想堂弟有朝一日被他妻子活活打死。”

    更何況把他們大周唯一的公主嫁給一個既不承嗣，又文不成武不就的紈绔公子哥……父皇還不想被朝臣戳破脊梁骨。

    “也是?！狈顿F妃嘆了口氣，“她小時候跟阿烈打架時就已經不相上下了，阿炟確實不是對手?！?/br>
    “時候不早了，母妃?！笨戳丝赐饷娴娜疹^，蕭杰說：“我午后還需去府衙一趟?！?/br>
    “快去忙你的吧?！狈顿F妃笑著說：“好好替你父皇分憂?！?/br>
    “是，母妃?！?/br>
    “若得了空閑，也撿一撿騎射武藝，你知道你父皇最喜弓馬嫻熟的兒郎?！?/br>
    蕭杰頓了頓，笑著稱是，然后便轉身走出春華殿。

    只是輔一轉身，那溫雅的笑容就越來越淡，直至消失不見。

    *

    大理寺。

    “少卿，京兆府少尹著人來報，永陽坊又在溝渠中發(fā)現了一個無名女尸！”大理寺主簿急匆匆地走進大理寺府衙，如今明明還有些倒春寒，可主簿面頰上卻全是細汗。

    王放聞言，放下越州呈上的卷宗，看向主簿，見他面露焦色，明白了什么。

    “永陽坊，無名女尸?！边@兩個詞分開看，對于京兆府和大理寺來說都不算什么，可合在一起卻另有含義。

    “那女尸可是同之前在永陽坊發(fā)現的女尸類似？”王放從書桌前繞過，來到主簿面前，一把拿過他手中的信件，迅速打開。

    “類似，哎，類似！被水泡過，面目不清，身上一絲衣物也無，根本就無從辨認身份！”主簿抹了把汗，語氣頹喪，心想前面的還沒解決，這又要多一個懸案了“京兆府少尹說，按著仵作的驗尸格目來看，便是傷痕都極為類似！少卿，少尹把驗尸格目也謄寫了一份送來?！?/br>
    聽見有驗尸格目，王放立刻翻到最后一頁，細細看起來。

    果然，死者尸身上遍布瘀痕，不可言說之處更是傷痕遍布，若非血水被溝渠中流水洗去大半，傷處很可能血rou模糊，目不忍視。

    “這可怎生是好，之前那兩具尸體連身份都還沒查明，這又出來一具，這可怎生是好??！”主簿低聲嘮嘮叨叨，還不時看向府衙大門，盼著大理寺卿早些回來，他們好一同商議。

    他估摸著，京兆府尹和少尹他們，也是愁得直掉頭發(fā)。府尹也就罷了，早過了不惑之年，兒孫都有了。那少尹可還是個未娶親的，若沒了頭發(fā)，怕是親都說不到。

    那邊王放還在看驗尸格目，這邊主簿已開始想寫有的沒的。也沒法子，他這一緊張，就只能靠這些胡思亂想來釋放壓力，這么多年了，也改不掉。

    “待大人回來，我們走一趟京兆府，我想再親自看一看尸體?！蓖醴拍笾种袝?，眉心緊蹙，說道。

    這時，霍畢正在大護國寺里，將其父霍老將軍的牌位供奉于佛前。

    “霍將軍？”清亮而熟悉的聲音自身后想起。

    霍畢回頭看去。

    日光盡頭站著的，是蕭璃。

    作者有話說：

    本文不會主破案，只會有這一個謀殺案，推動劇情用的。

    主破案的會是下一部小說，公主之尊同系列文，文案下個月放出來~

    主破連環(huán)殺手案件，算是滄海五刷犯罪心理后的手癢之作？

    *

    蠢作者算錯了時差orz

    沒算錯的話下一更周四凌晨零點10分？

    謝謝~

    第20章

    “公主殿下？”霍畢倒是沒想到，他這么快就可以再次見到蕭璃。

    “霍將軍。”蕭璃點點頭，抬步跨進這間禪堂，她的臉上本就不帶什么笑意，目光越過霍畢見到他身后靈位上時，神情愈發(fā)莊重。

    “可否，容我祭拜一番？”蕭璃在霍畢身前站定，不見半點往日輕佻之色，認真問道。

    “殿下怎會在此？”霍畢未置可否，反倒是問了另外一個問題。

    蕭璃不以為忤，只平靜說，“又長了一歲，我來與父親說說話，續(xù)長明燈?！?/br>
    霍畢這才注意到蕭璃今日著練色素服，既無精美繡工，也無環(huán)佩玉飾。

    “大護國寺最深處有一間禪堂，供奉著大周歷代帝后靈位畫像，霍將軍不會不知道吧？”蕭璃看到霍畢目光中的狐疑，有點兒好笑。

    大護國寺的歷史并不長，大周開國不久之后才有了大護國寺。

    之所以其地位超然，一是因為它是唯一供奉著周朝歷代帝后靈位的佛寺，二，是因著大護國寺第一任住持落發(fā)出家之前，與開國護國長公主的種種傳聞。

    護國長公主是他們大周第一戰(zhàn)神，即便是到了現在，大周已傳了六個皇帝，早已世事更迭，長公主卻仍是說書先生最為鐘愛的那一個。書市里長公主的野史外傳層出不窮，就跟韭菜一般，一茬之后又一茬，割來割去無窮盡也。兵器行則更離譜，若是能同長公主貼上點兒邊邊角角，那價錢就高到了，連蕭璃看了都要扼腕的程度。

    霍畢兒時在長安大街小巷地竄，長公主的傳奇和桃花軼事自然沒少聽，此時他也想起來了，抿抿嘴，說：“我已十年不曾回長安。”

    “所以，可否容我祭拜一番？”蕭璃將剛剛的問題又重復了一遍。

    霍畢側過身子，做了個請便的姿勢。

    蕭璃低低道了聲謝，接著，目光落在了眼前的排位之上。

    想起故人音容笑貌，鼻子一酸，眼眶不由得紅了。

    她記事極早，這些年又總是會回想，故而幼年時很多事記得都很清楚。

    她還記得最初霍統(tǒng)領是被父皇押到她面前教她武功幫她打基礎的。被押過來時霍統(tǒng)領嘴里還嘮嘮叨叨嘀嘀咕咕個沒完，跟父皇喋喋不休，“你知不知道我是大周第一高手，讓我教個三歲小孩兒？她能聽明白人話嗎？再說，習武，男娃還行，女娃？能吃苦嗎？哭了怎么辦？老子……臣只會吼不會哄?！?/br>
    “本宮一歲半就已經不哭了，二歲已經不尿床，現在已經三歲，可以吃苦！”小小的蕭璃努力站的筆直，讓自己顯得高達一點，但再挺直，她也就比小馬扎高那么一點兒。

    蕭璃忽然出聲，讓才瞧見她的霍統(tǒng)領瞬間收聲，他看著蕭璃，好半晌才對永淳帝說：“我的天，小娃娃都這么好看的嗎？為何我家那個一天天像個泥猴子？”

    當時蕭璃就覺得，他能當上大統(tǒng)領，定然是因為他武功很高，彌補了不太好用的腦子。而且父皇喜歡他，八成因為他跟父皇一樣，都喜歡嘮嘮叨叨個沒完。

    “你先給她看看根骨?！庇来镜蹨睾偷男α诵Γf：“可達到你收徒的標準？”

    “我收徒的標準可高呢，這一般的根骨我根本就……”霍統(tǒng)領嘴上喋喋不休，手上也沒閑著，還是認真給蕭璃摸骨，話說到一半，手和嘴一起停住了。

    “怎樣？”永淳帝看到霍統(tǒng)領的表情，也不意外，只是繼續(xù)笑著問：“這徒弟你收不收？”

    “收！收收收！”霍統(tǒng)領忙不迭點頭，一個激動，他直接把蕭璃抱起來，往高一扔！向來老成持重無論遇到什么都面不改色的紫宸殿內侍都被嚇得驚呼起來。

    蕭璃倒是沒覺得怕，反倒覺得好玩。她也看出這個霍統(tǒng)領應該是很喜歡她，于是也不再板著小臉，咯咯笑起來。

    “好徒弟，好好練武，等你長大了，師父帶你去江湖上踢館，啊不，比武！叫那幫老不死的羨慕死我，哈哈哈哈，老子就是又當了大官，又收到了天賦異稟的徒弟！”這一激動，也不‘臣’啊‘臣’的了。

    “老霍，你先等等。”永淳帝無奈笑了笑，連忙打斷霍統(tǒng)領的幻想。

    “怎么了？”霍統(tǒng)領瞪圓了眼睛，手里抱緊了蕭璃，仿佛對面站著的不是他的主君，而是個即將拆散他和他好徒兒的惡霸。

    “父皇的意思是，我還沒好好拜師。”蕭璃嘆了口氣，整個人被夾在霍統(tǒng)領胳膊底下，覺得這個師父確實是有點兒笨笨的。

    “還需找個好日子，讓阿璃好好行個拜師禮?！庇来镜壅f，“就循你師門之禮來?！?/br>
    “這……不太好吧。”霍統(tǒng)領搔了搔頭發(fā)，說：“畢竟阿璃是公主來著。”

    嘴上雖說著不太好，可蕭璃見他表情可不是這么說的，明明很高興的樣子。

    所以，最終蕭璃是穿著她整齊的公主冠服，端端正正的跪下磕頭，敬茶，最后恭恭敬敬送上拜師禮來拜師的。

    蕭璃到現在還還記得，第一次扎馬步，她是咬著牙硬生生得挺下來的。計時的香燒完了以后，她直接向前一撲，撲騰了半天都爬不起來。那時霍師父一把把她抱起來，讓她坐在他脖子上，大笑著說：“我們小阿璃果然是最棒的，走，師父去帶你飛飛！”

    旁邊候著的宮娥內侍阻攔不及，只能伸著一只手，徒勞的看著霍統(tǒng)領馱著大明宮唯一的小主人，幾個起落就消失不見。

    那一天傍晚，霍統(tǒng)領帶著她從這個屋檐飛到那個房頂，過程中她似乎聽見了父皇的喊聲，又或許是她聽錯了。

    最后他們落到了一個塔樓之上，那時日頭馬上就要落下了。整個大明宮，整個長安都籠罩在金紅的光輝之下。

    她看著長安一百零八坊，愣愣出神。

    那是蕭璃第一次知道，大明宮，長安，原來可以這樣的美。

    “好看嗎？”霍統(tǒng)領蹲在她身邊，笑著問她。

    “嗯！”蕭璃重重點頭。

    “這就是你父皇守護著的?！眲偛棚w得太快，此刻霍統(tǒng)領虬髯凌亂，可他的聲音和笑容卻讓蕭璃覺得莫名溫柔又鄭重，“這也是以后你要守護著的?！?/br>
    “嗯！”

    *

    蕭璃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再睜眼時，神色已恢復了冷靜。那一瞬的失態(tài)，快的仿若幻覺，也并未引起霍畢的注意。

    蕭璃點燃了供香，走回牌位之前，緩緩跪下。

    霍畢瞳孔一縮。

    再重來一百次，他也不會想到這個囂張跋扈，即便是在榮景帝面前都敢嗆聲的公主，竟然會他父親的靈位前跪下。

    那一瞬間，霍畢是真的感到震驚了。

    實話實說，前日，裴晏近乎于明示地告訴他，當年增援北境之事上，有長樂公主的影子，他是不太信的。

    他尚且不知裴晏這般毫無顧忌地告知他當年之事是否存有什么私心，他自然不能盡信于他。單說當年他們離京之時，長樂公主還不足六歲。十歲之前之事他都記不太清，一個六歲的孩子又能記得什么？

    可蕭璃如今舉動，又讓他不那么確定了。

    要么，她確實記得他父親，要么，作此情態(tài)，她所圖更大。

    想到這兒，霍畢微微冷了臉色。

    禮畢，此時蕭璃該是起身了，可她卻只是偏過頭，看向霍畢，“可否請你回避一二？”

    “我？回避？”有那么一瞬間，霍畢不確定他是否聽懂了蕭璃的意思。

    “殿下，你該知道的吧，即便我走到外間院落，以我的耳力，依舊能聽見你的聲音?！被舢呄蚴捔Т_認，是不是真的要他出去。

    “無妨，我只想要說幾句話而已，也不是什么秘密?！贝丝痰氖捔Х路鸶裢獾暮闷?，解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