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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鞍白馬度春風(fēng) 第162節(jié)

    “有什么想說的,說吧。”蕭璃看出朝臣們欲言又止,開口道:“是殺是囚,是放是留,都說說想法吧?!?/br>
    “殿下?!庇泄賳T出列,說道:“臣覺得,翰雷畢竟是王儲,為了兩國邊境安穩(wěn),還是該放回去。如今案子已然查清,我們正本清源,北狄自然無從再從我大周購入兵器……”

    “臣覺得不妥?!庇忠怀即驍嗟溃骸斑@北狄王子深入我大周境內(nèi)作亂,甚至試圖行刺公主殿下,怎么可以就這樣輕易放回?”

    “臣倒是覺得可以以此要北地王臣服上貢……”

    “臣反對,絕不能放虎歸山?!?/br>
    “可若不放,北狄王若是以此為借口再起戰(zhàn)火又當(dāng)如何?”

    說著說著,朝臣們又吵了起來。

    這一次有朝臣學(xué)聰明了,向沉默著的裴晏問道:“裴大人如何看?”

    大殿內(nèi)漸漸安靜了下來,等待著裴晏的回答。

    裴晏并未多加思索,開口道:“臣認為,可以暫時將翰雷扣押,以此,試探北狄王的底線?!?/br>
    既不立刻放,卻也不拒絕,朝臣們眼睛一亮,覺得此法甚好,不由紛紛附議。他們都覺得,于朝政上蕭璃并不如裴晏熟練老道,且裴晏的提議也得到了大部分朝臣的贊同,公主殿下應(yīng)該不會反對才是。

    可誰知,蕭璃坐在上首,聲音緩慢而清晰地開口,說:“本宮不想試探他的底線,只需要告訴他本宮的底線。鴻臚寺卿!”

    “臣在?!?/br>
    “回復(fù)北狄王,如數(shù)歸還私購的兵器,大周就釋放翰雷,若不然……”說到這里,蕭璃的聲音停頓片刻,然后響徹整個大殿:“翰雷,殺,無,赦?!?/br>
    話音一落,群臣一片嘩然,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

    立刻有臣子出來,苦口婆心道:“殿下,如此,恐起兵爭??!”

    “是啊,殿下?!?/br>
    “殿下三思!”

    大殿中立刻響起一片請求之聲,裴晏抬頭看著蕭璃,并沒有多說什么。

    “你們覺得,他們大批購入兵器,所為何事?”蕭璃看著下面一群請求她三思的朝臣,冷笑著說:“是為了擺在家里好看的嗎?”

    “還是說,他們想打下北狄以北的冰寒之地,又或是要東征高麗?”

    蕭璃的聲音響起,使得朝臣們被迫收了聲。

    “都不是。”蕭璃自問自答,道:“北狄王想要攻打的,從始至終都是大周!”

    “可是殿下,如此只會加速……”有人仍然試圖勸說蕭璃。

    “所以本宮說了,底線是歸還兵器,若不然,未來只會再現(xiàn)六年前北境的慘劇。北狄人仍會殺我百姓,仍會屠我城池!”

    “可……”

    “我意已決,一味懷柔,只會助長野心?!笔捔е苯哟驍啵溃骸拔掖笾?,對北狄蠻夷,不和親,不懷柔,邊境對外,不退不讓!若他們示好,大周禮尚往來,自然可以釋放翰雷。若他們狼子野心,不肯退讓……兵部!”

    “是。”蔣尚書連忙應(yīng)聲。

    “傳書蕭烈,嚴加看守翰雷,若北狄不歸還兵器,不放棄再起兵爭的打算,那么就將翰雷,斬首——”蕭璃的目光依次掃過下面站著的朝臣,因著目光太過銳利,叫朝臣們不由自主地紛紛躲避,直到最后一個持反對聲的朝臣低下頭,蕭璃才說出最后兩個字:“——示眾!”

    作者有話說:

    阿璃對外強硬一些,裴晏和緩一些,倒也無所謂誰對誰錯。

    *

    星期三請假,星期四更新,好好寫收尾的179和180章,估計這兩章都很長,畢竟滄海實在很想在能被2,3,5,10整除的180章完結(jié)正文。

    *

    第179章

    顯國公行刑之日, 一架御輦緩緩駛出皇城,長樂公主蕭璃騎馬跟在御輦一側(cè),一車一馬, 還有數(shù)位隨侍宮人以及羽郎將侍衛(wèi),一同來到了刑場。

    陛下身子有恙, 蕭璃已是這長安城中說一不二的人物,如今怕是只有帝后, 才能叫她這樣騎馬跟隨。

    將觀刑的百姓與御輦隔開后,蕭璃抬手, 對宮人道:“打開帷簾吧?!?/br>
    “是?!睂m人們應(yīng)聲, 緩緩?fù)炱鹩偟尼『? 露出了榮景帝的身影。百姓被隔開,羽郎將們背對著御輦, 宮人們皆低著頭,故而也沒有人見到榮景帝干枯消瘦的面容, 除了蕭璃。

    蕭璃臉上并無任何驚訝之色, 她眼中一片平靜,沒有慣常的囂張笑容,也沒有仇恨刻骨, 只有一片漠然。

    她靜靜地看著榮景帝,聲音清冷道:“皇伯伯,我今日特地帶您來觀刑。”

    說罷,她率先將目光投向刑臺之上。

    刑臺上, 范濟跪著, 被五花大綁在身后的木樁子上, 因為剛被游街示眾, 滿身臟污惡臭, 早就沒了顯國公的赫赫威嚴。他看著在一旁磨刀的劊子手,一直渙散的目光終于回神聚攏,也似乎終于意識到了等待他的是什么。他的眼中出現(xiàn)了深深的恐懼與后悔,整個人也開始劇烈地掙扎了起來!可他身上麻繩綁得很巧妙,他越是掙扎,麻繩就勒得越緊!最后,還未開始行刑,繩子已經(jīng)先一步深入血rou,叫他渾身鮮血淋漓。

    御輦中,榮景帝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聲音,像是想要撇過頭不去看,可他的身子被擺放得很端正又巧妙,根本無法不去看。

    “皇伯伯,刑罰尚未開始,今日您要看的,還很多?!笔捔Р煊X了榮景帝的意圖,開口。

    這時,劊子手已經(jīng)磨好了刀子,時辰也已到了,監(jiān)斬的楊恭儉朗聲道:“行——刑——”

    隨著楊恭儉話音一落,劊子手快準狠得下了第一刀。

    “啊——”刑臺上響起了范濟的慘叫聲。

    范濟痛得掙扎不止,可他整個人已被捆在木樁上,不論再怎么掙扎,也無濟于事,只能生生忍著這疼。

    而御輦上,榮景帝就仿佛自己在被凌遲一樣,也拼盡全力掙扎起來。但他渾身僵硬,動也動不得,最后只能閉上眼睛不去看。可是眼睛閉上了,耳朵卻無法捂住,于是他只能聽著范濟一聲又一聲的慘叫,穿耳而過。

    “阿燁!救我!”劇痛中,范濟喊道。

    “范濟難道不知道,范燁已經(jīng)被他的野心害死了嗎?”蕭璃輕嘆一聲,道:“就像皇伯伯你一樣?!?/br>
    “你……辱……我!”榮景帝緊閉著雙眼,咬牙擠出幾個字。

    “我羞辱你?”蕭璃反問,然后自顧自地搖搖頭,說:“不,皇伯伯,我只是要帶你來看看你犯下的錯罷了?!?/br>
    “看看范濟吧,你放任他誣陷忠良,放任他手握大權(quán),蛀蝕朝政,助長他的野心,以至于,最后到了如今這般,叫他犯上作亂,蠱惑皇子帶兵逼宮……皇伯伯,如此罪大惡極之人,難道不值得一看嗎?”

    榮景帝喉中發(fā)出嗬嗬的聲音,像是氣急。

    “皇伯伯?!笔捔@息了一聲,又似真的疑問:“坐擁天下的感覺,是不是真的很好?高高在上到認為自己可以隨意擺弄人心?高高在上到認為不論你如何殘忍,旁人都只能隱忍受著?”

    榮景帝自然回答不了。

    “有時候仔細想想,坐擁天下實在是個有些令人感到恐怖的事情。希望我不會有一日,變成了你這般可憎可恨可憐又可悲的樣子?!?/br>
    刑臺上,劊子手已經(jīng)在下第三十刀,范濟早已出氣多,進氣少,連喊都不太喊得動了,鮮血流了一整個刑臺,甚至沾濕了劊子手的布鞋。

    “皇伯伯,再睜眼看一看吧?!笔捔У穆曇羝届o,“看一看這個從少年起就與你相伴的好友。你們不是也曾肝膽相照,意氣風(fēng)發(fā)嗎?”

    蕭璃的聲音在榮景帝聽來,帶著些許的蠱惑,讓他不由自主地跟隨著她的話睜開了眼睛,然后——

    “啊——啊——”榮景帝驚恐地叫出了聲音,即便是戰(zhàn)場上,血rou橫飛,他都不曾見過如此慘狀!范濟他現(xiàn)在哪里還有一點人類的模樣!

    榮景帝只覺得腹中一陣惡心,然后直接嘔吐了起來。

    蕭璃坐在馬背上,由上而下,冷冷地看著這個已然蒼老瘦弱的男人,開口道:“皇伯伯,你如此驚恐,究竟是恐懼極刑本身,還是在恐懼,怕我們將這極刑用在你的身上?”

    榮景帝因嘔吐而泛起淚光,他睜開眼睛,說:“殺……我……”

    蕭璃輕笑一聲,搖了搖頭,“我不會殺你?!?/br>
    榮景帝眼中閃過一絲驚疑。

    “皇伯伯,死是太過容易的事,死了就一了百了了,你,還是痛苦而無望地活著吧”

    “看著手中權(quán)柄旁落,看著……自己被人遺忘。”

    說完,蕭璃抬手,示意宮人解下帷簾。

    帷簾緩緩落下,慢慢將內(nèi)外隔絕成兩個世界。

    “皇伯伯,此生,我們不會再見了。”

    *

    天牢

    “公主殿下,這邊請,這邊請?!彪S著一聲開門聲,獄卒諂媚的聲音忽然響起。坐在干草堆里,雙目無神的范炟緩緩地抬起頭,木然地看向牢房外。

    蕭璃披著一個純白狐裘大氅,出現(xiàn)在牢房外。那狐裘纖塵不染,白得如同冬日初初降落的雪,與這陰暗骯臟的牢房格格不入。

    范炟隔著圍欄與蕭璃對視著,忽然想起那些策馬輕裘的日子,鼻子一酸,眼淚唰地落了下來,他語帶哭腔問:“你是來殺我的嗎?”

    蕭璃沉默地看著涕淚橫流的范炟,良久,輕輕嘆息。抬手讓獄卒打開牢房的門,然后矮身走了進去。

    范炟仍舊縮在牢房角落里哭泣,沒有動彈。

    蕭璃低頭看著他,問:“霍畢說,捉拿你時,你被關(guān)在自己的臥房,渾身是傷……怎么回事?”

    “爹……爹打的?!狈稙爻槌樘樘榈鼗卮?。

    “為何打你?”蕭璃繼續(xù)問。

    范炟有些愣神兒,好像自小時候認識蕭璃開始,她就沒有這樣溫和地同自己講過話。

    “你從來受寵,你父親為何要鞭打你?”蕭璃又問了一遍。

    “因為……我趁著他們上朝,偷偷把嫣娘救了出去?!狈稙氐拖骂^,眼淚流的更為兇猛,“但是嫣娘還是死了。”

    “你的傷已經(jīng)好了嗎?”

    “好不好又有什么關(guān)系,反正我都要死了?!备赣H犯上作亂,哪怕范炟素來紈绔,也知道他定不會有什么活路。死了也好,死了干凈,就不用日夜夢魘嫣娘的慘狀。

    “三司已經(jīng)查證,你從未摻和過顯國公府所行的種種惡事。又因你救了嫣娘,算得上戴罪立功?!笔捔Ц┦?,看著范炟,說:“范炟,你的命留住了?!?/br>
    “你不,不殺我?”范炟有些不敢相信,又很是疑惑,說:“可是……可是嫣娘還是死了……”

    “我們靠著嫣娘拼死帶出的證據(jù),才得以給顯國公定罪,才逼得顯國公不得不靠謀反拼出一條活路。”蕭璃說,她看著范炟臉上扭曲變化的表情,并沒有去問范炟,若是早知如此,還會不會去救嫣娘這種拷問心性的問題。

    范炟的臉色變了又變,最后終于顫抖著問:“所以他們所說的,我爹和兄長的那些罪行……都是,都是真的了?”

    “御史臺,刑部,大理寺三司會審,人證物證俱全,你若不信,我可以給你看結(jié)案文書,你大可自行判斷。”

    “不……不用了。”范炟連連搖頭,眼中露出痛苦之色,再無一絲一毫往日紈绔的模樣,他吸了一口氣,問:“那我父兄如今……”

    “死了?!笔捔Р⑽丛敿殧⑹龇稘c范燁的死狀,只如此簡略作答。

    范炟死死咬住嘴唇,眼淚卻還是洶涌而出,他緊緊抱住自己,縮進墻角。

    “過幾日會有差役帶你去流放之地?!笔捔дf完這最后一句,便轉(zhuǎn)身,打算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