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和往常一樣先練商務(wù)英語，討論了一下最近某個大型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即將重返港股的熱點事件。

    也許是秦朗異常的狀態(tài)實在明顯，他們用英文聊了不過十幾分鐘，許林風(fēng)便忍不住中斷了討論，直接問道，“你今天怎么了？”

    男人的眉心微皺，神色疑惑而關(guān)切。

    秦朗看在眼里，卻只覺得心情更加奇怪、復(fù)雜。

    猶豫片刻，他把那個朋友全家移民新加坡的事情告訴了許林風(fēng)。

    聽完秦朗描述事情的經(jīng)過以及由此引發(fā)的思考，男人很快便明白了他的心情。

    許林風(fēng)在心底不禁有些感慨：因為和曾經(jīng)的好友漸行漸遠而心生遺憾、思索人生，這一看就是年輕人才會有的煩惱。

    像他這種在社會中反復(fù)錘煉、在人情世故里徹底浸透的人，這么多年過去，身邊的同事、朋友從來都是來來走走。

    相處得再好又如何？到了岔路口還是果斷地分道揚鑣。

    冷情而淡漠，他都早就習(xí)慣了，甚至是麻木了。

    可看著秦朗因此而困惑、糾結(jié)，許林風(fēng)卻絲毫不覺得他幼稚可笑。

    他的煩惱也帶著年輕人特有的少年意氣，真摯且坦誠。

    男人想了想，語氣平和地開解，“其實這種事情很正常的。我們身邊的絕大多數(shù)人，走著走著就會走散，但沒必要太過遺憾，凡事向前看，我們還會遇到更多新的人?！?/br>
    “……”秦朗的神色仍然糾結(jié)，沒有吭聲。

    許林風(fēng)于是繼續(xù)寬慰道，“也許你以后就會習(xí)慣這些。人與人之間的交往無法強求，和熟悉的人走散，然后又遇見新的同伴，在這個過程里，你的人生其實也進入了新的階段。”

    男人的勸解認真而懇切，但卻并沒有勸到秦朗真正困惑的問題之上。

    秦朗看著屏幕里斯文矜貴的許林風(fēng)，心情越發(fā)煩躁而復(fù)雜。

    你說的那些我早就想通了。

    現(xiàn)在讓我這么困惑糾結(jié)的，只有一件事。

    ——“那我們將來也會走散嗎？”

    終于，秦朗聽見自己最后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男人完全沒有想到會被這樣反問，不禁驀地一怔。

    片刻之后，他稍微反應(yīng)過來。

    “當(dāng)然啊。”許林風(fēng)淡淡地答道。

    “……”

    秦朗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突然使勁捏住了，又酸又脹，還余著一絲疼痛。

    而男人卻渾然未覺，平靜地繼續(xù)說道，“也許等到你下學(xué)期出國交換、畢業(yè)留學(xué)或者正式工作之后，你會變得很忙，沒有時間、也不再需要這種練習(xí)了?！?/br>
    “到時候你也不需要糾結(jié)，和我說一聲就可以，這沒什么可顧慮的?！?/br>
    他又平和地補充了一句。

    是啊，這不就是他們之間正常的走向嗎？

    秦朗在心里附和著。

    當(dāng)任何一方不再需要練習(xí)口語的時候，直接結(jié)束就可以了。

    干脆又利落，沒有任何牽扯。

    秦朗明明無比清楚這一點，但聽著許林風(fēng)的回答，卻又覺得男人每說一個字，那個捏住他心臟的手都更用力一分。

    心頭酸脹至極，還帶著越發(fā)強烈的痛感。

    與此同時，他的周身還圍繞著那團困惑糾結(jié)的迷霧，許林風(fēng)的聲音響在耳邊，清晰又模糊，無數(shù)的思緒在他的大腦中閃過，卻都快得讓他抓不住……

    有那么一瞬間，秦朗覺得自己要徹底混亂了，他從來沒有經(jīng)歷過這樣的身心折磨。

    然而，就在他覺得幾乎無法承受的下一秒，一切好像又瞬間恢復(fù)了正常。

    那只捏在他心上的手松開了，籠罩在他身邊的迷霧也逐漸消散，那些閃得飛快的思緒全都停在了半空之中，秦朗終于能把它們看得一清二楚。

    ——那些答案，他終于找到了。

    許林風(fēng)手上的那枚尾戒，自己這段時間的困惑、煩躁與糾結(jié)，還有剛剛那如折磨般的身心反應(yīng)……所有的一切，他全部都找到了答案。

    說不上是什么感覺，平靜卻也暢快，驚奇卻也堅定。

    秦朗看向屏幕，直視著男人的眼眸，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

    ——“許林風(fēng)，但我不想和你走散。”

    “……！”

    這是完全沒有預(yù)料到的回答，對面的男人驀地呆住了。

    隱約感覺到對面的秦朗神色和氣場都發(fā)生了改變，這次輪到他變得困惑而不解。

    “這不是你想不想的問題，我剛剛說過了，人與人之間的交往無法強求。該走散的人，一旦你不再需要，就沒有必要挽留。”許林風(fēng)勉強鎮(zhèn)定心神地回復(fù)道。

    “我沒有強求?！钡业搅舜鸢傅那乩蕝s比他更加鎮(zhèn)定。

    “可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會走散，親人之間就不會，還有一種關(guān)系，也不會。”

    “……”

    一時間，許林風(fēng)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剛剛聽到了什么。

    秦朗的話里帶著直白而巧妙的暗示，他雖然立刻聽懂了，卻又忍不住懷疑它的真實。

    那是他在最放肆的夢里也不敢奢望的事情。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一個注定孑然一生的人。

    可那一刻，那個在他孤寂的人生里添上幾筆熱鬧的大男孩，透過屏幕坦蕩地直視著他。

    ……還有一種關(guān)系，也不會走散么？

    沉默良久，許林風(fēng)聽見自己仍然難以平靜的喑啞嗓音。

    “秦朗，你真的知道你現(xiàn)在在說些什么嗎？”

    男人的眸光深邃而幽深，像是兩團旋渦，難以捉摸，甚至暗含危險。

    但秦朗卻毫不在意地對上他的眼眸。

    他咧嘴一笑，露出兩顆虎牙。

    “許林風(fēng)，我可從來都沒有這么清楚過。”

    第96章 私事

    “滴”的一聲, 廚房里的粥涼了，電飯煲又自動進入了加熱模式。

    顧凝看了一眼秦朗面前也差不多見底的粥碗，溫溫和和地開口問道，

    “吃飽了嗎？一會兒再去盛一碗吧?！?/br>
    “……”, 秦朗拿起湯匙, 又默默地放下，搖了搖頭。

    他剛剛跟顧凝坦白了自己和許林風(fēng)的關(guān)系, 此刻正滿心忐忑地等著另一只靴子的落地, 根本沒有任何胃口和心情。

    秦朗抬眸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顧凝。

    她的表情和她剛剛讓他喝粥的語氣一樣, 很是溫和。

    但秦朗完全猜不透顧凝現(xiàn)在到底在想些什么。

    在知道那些之后，她會對他失望嗎？或者是覺得他誤入歧途？

    秦朗其實早就下定了決心——如果顧凝不能理解他, 他就曉之以理, 動之以情，盡力地去說服她。

    但是此時此刻, 真正到了攤牌的時候, 一想到顧凝看向他時可能流露出失望、厭惡的目光，秦朗的心中就瞬間感到了一陣針扎似的刺痛。

    “真的不再盛一碗了？”顧凝再次開口確認道。

    “這可不是你正常的飯量, 別一會兒又餓了。”

    秦朗抿了抿嘴角, “……不了?！?/br>
    “那好吧?！鳖櫮c點頭，沒有再堅持。

    坐在對面的大男孩緊張而忐忑，但她的心情卻意外地平靜。

    在聽完秦朗的講述之后，顧凝對他和許林風(fēng)的相識、相處有了大概的了解。

    將近兩年的時間，也許算不上很長，但絕對不短暫。

    至少足以讓新鮮感褪去, 讓嶙峋的現(xiàn)實顯露。

    但即使如此, 他們最后仍然走到了一起。

    顧凝于是知道, 這兩個人之間的感情, 絕不是鬼迷心竅，更不是一時沖動。

    她最擔(dān)心的大前提，其實已經(jīng)解決了。

    “秦朗，”顧凝看向?qū)γ娴娜?，語氣仍然柔和。

    “我可以問你三個問題嗎？”

    ……該來的終于還是來了。

    秦朗的心提了起來。

    他挺直腰背，無聲地長吸了一口氣，坦蕩地對上顧凝的視線。

    “姐，你問吧，我肯定誠實回答。”

    顧凝聽到他鄭重的保證，淡淡一笑。

    “第一個問題，你對這段感情是認真的嗎？”

    “我非常認真。”秦朗回答得不假思索，

    “我花了很長很長時間才弄明白自己的心思，我珍視這段感情，不是心血來潮，也不是玩玩而已。”

    “好。”顧凝微微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