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蛋表妹 第20節(jié)
“一箬,二舅母沒多少耐心?!?/br> 蘇一箬被這種仗勢嚇得杏眸里噙滿了淚花,她不明白為何二舅母會這么輕視她,非要將她和二表哥攀扯到一塊兒去。 在鄭府寄人籬下這些年,她不是沒說過這樣的委屈,只是今日是給祖母立牌匾的日子,若再不去,便會誤了吉時。 丁氏瞥向她淚意盈盈的美眸,見她緊咬著下唇不肯松開的倔強模樣,活像朵傲骨寒霜的孤蓮,惹人憐惜的很兒。 起初她不過是想敲打幾句蘇一箬,如今見她死不松口,被惹起了滿腔的怒火,便當(dāng)真想對她動點真格。 這樣嬌嬌弱弱,沒經(jīng)過風(fēng)吹雨打的嫩朵兒,在外頭隨意遇上了個“歹人”,后半生便再沒有任何指望了。 丁氏沉下臉,淬了毒的眸子緊盯著蘇一箬不放,一字一句地說道:“二舅母最后再問你一遍,子息去了何處?” 蘇一箬雖是嚇得落下淚來,卻仍是回道:“一箬不知。” 丁氏氣急,眼看著便要揚起手來扇她兩巴掌,卻被一道尖細且拿腔作調(diào)的聲音打斷。 “鄭家的二太太好大的威風(fēng),竟是要在佛門圣地打起人來了?!?/br> 丁氏動作一頓,回身一看,恰與東宮總管太監(jiān)張啟正的黑亮眸子撞上。 她立時便攏正了身姿,對著那張啟正討笑道:“張公公也在大國寺?” 對著個閹人卑躬屈膝不是她丁氏往日里的作風(fēng)。 可若她還是忠毅侯家的嫡幼女,自然不必這般謹小慎微,只可惜她所嫁非人,如今在京城連名號也排不上。 張啟正這般的人物于她來說,是只能奉承,萬不能得罪的人。 張啟正冷哼一聲,眸光似有似無地落在不遠處的蘇一箬身上。 他后背冷汗涔涔,心內(nèi)感嘆道:幸而這位祖宗只是掉了淚,還沒受傷。 若是受了傷,待殿下從江南回來后,非得屠了鄭府滿門才是。 “二太太是何意?”張啟正定不領(lǐng)情,伶牙俐齒地頂了回去,“莫非我等閹人不能來大國寺?” 丁氏被他這話嚇得額上冷汗直流,也不知她是何處得罪了張啟正,立時便解釋道:“公公,我斷沒有這樣的意思?!?/br> 張啟正別過臉去不看她,恰在這時,最西邊廂房里走出了兩個雍容華貴的婦人。 一左一右相攜而來,走近丁氏身旁后便笑道:“鄭二太太,倒是許久不見了?!?/br> 丁氏笑意越發(fā)僵硬,眼前的這兩位婦人皆出自大理寺少卿家,只幼時起便與她針鋒相對,如今更是時不時地在背后奚落自己。 怎得這些人今日都來了大國寺? 大理寺少卿家的孫大夫人瞧了眼不遠處正在落淚的蘇一箬,便蹙著眉數(shù)落丁氏道:“若我沒記錯的話,這是你家的表姑娘吧,要我說也不過幾碗飯的事兒,你何必這般嫌棄她?” 丁氏才不想落個苛待孤女的名聲,剛欲爭辯便聽得孫二夫人笑著接話道:“這孩子我瞧著老實的很兒,方才與我們一同進的廂房,一個時辰的工夫,連屋門都未打開過?!?/br> 這話卻是在實打?qū)嵉嘏c丁氏過不去了。 丁氏自不想白白吃了這個啞巴虧,剛欲爭辯,張啟正便道:“陛下總說以仁治國,尋常人家都該和睦友善些,鄭二太太何必對親戚這般刻???這豈不是在明晃晃地打陛下的臉兒?” 這話一出,丁氏卻不敢再辯,只垂頭應(yīng)是。 她既服了軟,孫大夫人便走到蘇一箬身旁,溫聲細語地說道:“好孩子,快別哭了。你可是要去前殿?” 蘇一箬抬起淚眼,點頭應(yīng)是。 孫大夫人忙回頭對自己的丫鬟說道:“陪著這位姑娘去前殿,不許讓人攔了她的路?!?/br> 蘇一箬便輕聲道了句謝,心里記掛著祖母的牌匾,便由明兒和月兒攙扶著往前殿的方向走去。 只是不巧如今已過了未時一刻,那法中大師便遺憾地說道:“誤了吉時,施主下一回再來罷?!?/br> 蘇一箬忍了一路的淚水立時便流淌了下來,明兒和月兒瞧著心疼不已,便拉住那法中大師祈求道:“大師,還有沒有別的法子?!?/br> 法中大師瞥了一眼梨花帶雨的蘇一箬,也只是白白嘆了口氣,搖頭離去。 前幾日太子身邊的張總管特地來尋了她,將這姑娘要給祖母立牌匾的事兒說了,只是罪臣不可立匾祭祀,為著是太子殿下的吩咐,他才想了法子頂了個無名氏的牌匾。 恰恰只有未時一刻時這一個多出來的牌匾。 如今錯過了,便沒有法子了。 * 蘇一箬搭乘孫大夫人的馬車回了鄭府,破天荒地未曾去蒼梧院拜見老太太,只一頭鉆進了左清院,蒙進被子里睡到了半夜。 丁氏生生受了一下午的氣,被孫大夫人和孫大夫人擠兌的顏面盡失,回府后便想去左清院磋磨蘇一箬一番,誰知老太太卻把她喚了過去。 也不知老太太是從何處得知的消息,竟把她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并說她獨斷專行,心狠手辣,不配為鄭府媳婦。 直把丁氏這幾年在鄭府里積存下來的顏面損了個一干二凈。 這還不夠,老太太還指著她鼻子警告道:“不許去左清院擾了箬姐兒清凈,否則別怪我無情。” 丁氏再氣也不能違拗婆母,當(dāng)下只能忍著怒火離去。 丁氏走后,立在堂下的老太太再也支撐不住,眼瞧著便要雙眼一翻暈過去,卻被身后的翠紅和柳綠一把攙扶住。 老太太面如土色,顫顫巍巍地開口道:“方才我不是在做夢吧?當(dāng)真是東宮來人了?” “正是?!贝浼t也是滿臉的不敢置信,喃喃道:“還是太子跟前的張啟正,話里話外都是要您護著一箬小姐的意思,若不照做便會惹了太子不快?!?/br> 老太太心內(nèi)涌起一陣陣驚濤駭浪,初時的驚悚過后,她如今也是回過了味兒來,便對翠紅說道:“快去和你大太太說一聲,別去左清院大放厥詞說什么要納妾不納妾的了?!?/br> 翠紅連忙應(yīng)聲離去。 * 鄭子息在黃昏日暮時回了鄭府。 今日丁氏的目的太過明顯,竟是要借著這一趟大國寺之行定下自己與丁阮婷的婚事,察覺到母親這等意圖后,他便溜出了大國寺。 因怕母親惱羞觸怒后將怒火發(fā)泄在蘇一箬身上,他便讓白芷去給蘇一箬遞個信,要她也從大國寺的后門偷偷溜出來。 他再送她回鄭府就是了。 況且今日她又是跟著二房一起來了大國寺,又打扮的這般明艷,說不準(zhǔn)就是對自己有意的意思。 趁著這個機會,自己也可對她表明心意。 誰成想丁阮婷在發(fā)現(xiàn)鄭子息離去后,當(dāng)即便氣得落了淚,趴在胡氏的肩頭嚎啕大哭了起來,道:“母親,表哥說了,他一定也不喜歡我,也絕不會娶我。” 胡氏瞧著女兒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心里氣得直打顫,連忙將丁氏喚了過來,痛罵了一通后說道:“本就是你求著我們的婚事,如今卻這般讓婷姐兒傷心,當(dāng)我們忠毅侯府的嫡女沒人嫁了?” 丁氏連忙對長嫂致歉,又要去哄丁阮婷,誰知這一回胡氏是鐵了心要斷了和鄭家的這門婚事,便道:“我且回去和你哥哥說了今日的事兒,讓她定奪?!?/br> 說罷,也不再聽丁氏的解釋,拉著丁阮婷便揚長而去。 丁氏這才出離憤怒得失去了理智,遍尋鄭子息無果后,便將矛頭對準(zhǔn)了蘇一箬。 鄭子息回了鄭府后,聽著鼻青臉腫的白芷說了白日里發(fā)生的事兒,當(dāng)下便氣得要去和丁氏理論。 誰知下一瞬丁氏便推開門闖了進來。 鄭子息便拍桌而起,迎著丁氏冰冷的目光,抗辯道:“母親該怪我不打一聲招呼就離去,為何要去□□她?” 丁氏當(dāng)即便是兩巴掌扇了過去,扇得鄭子息左側(cè)的臉立時通紅紅腫了起來。 “忠毅侯府家的嫡女和一個無父無母的喪門星,你選誰?”丁氏聲調(diào)似冰,凝著寒意的眸子里盡是威嚴。 鄭子息擦了擦嘴角的血跡,左側(cè)臉雖是火辣辣的疼痛,可他心頭竟然掠起了些痛快之感。 母親就該這么打他,再用力些,活生生地把打死了,他便不必再做這可憐蟲般的傀儡了。 鄭子息輕笑一聲,目光瞥到梨花木桌上的瓷制茶壺,便勾著笑將那茶壺放在了丁氏跟前,癲狂一笑道:“巴掌才多大力道,母親該用這個砸我才是?!?/br> 丁氏見他面有癲瘋之色,心內(nèi)的怒火便愈發(fā)高漲,料定了他是在拿捏自己,便厲聲道:“你當(dāng)我不敢?” 話音甫落,鄭子息便在一瞬間拿起瓷制茶壺往自己腦袋上重重砸去。 瓷器與腦袋相撞發(fā)出些清脆的聲響,碎片劃過鄭子息的臉頰,勾出一條條觸目驚心的血痕來。 丁氏被這等變故嚇得花容失色,而眼前的鄭子息半張臉浸在血泊之中,竟像絲毫感覺不到疼痛一般,對著丁氏粲然一笑道:“夠了嗎?母親?!?/br> 說罷,便往外跑了出去,獨留丁氏一人嚇得癱倒在地。 * 左清院內(nèi)。 明兒與月兒在廊道上踱步了良久,見正屋里頭仍是沒有半點響聲,便嘆道:“這可怎么辦才好?姑娘連晚膳都沒用?!?/br> 月兒也是愁容滿面,仰頭望著滿天星光,道:“姑娘的那顆救星在江南呢。” 明兒垂頭喪腦地附和了一聲,也道:“若是趙小哥在就好了。” 里屋里的蘇一箬正和衣躺在床榻上,心里念的都是舊時與祖母承歡膝下的回憶。 思緒飄到今日的大國寺之行。 眼底的熱意又涌上了上來。 就差一點點。 她就能為祖母立下牌匾,不再讓她無家可歸,終日飄蕩了。 只差一點點。 白日里丁氏那副窮兇極惡的模樣,如今想來,蘇一箬仍是難受的心頭憋悶不已。 她知曉,寄人籬下就是該乖巧和順。 也知曉,要討好三位舅母才能在這鄭府內(nèi)有一足之地。 可她也曾是被祖母捧在手心里寵愛的人。 也會覺得委屈和難過。 如今祖父祖母沒了。 她也成了世上無家可歸的浮萍。 蘇一箬擦了擦眼角不斷流淌下來的淚水。 將那只小奶貓放在懷里悶聲抽泣了起來。 小奶貓?zhí)蛄颂蛩氖中模瑴責(zé)嵊|感似是在安慰她。 蘇一箬淚水愈發(fā)洶涌,杏眸落在眼前的小奶貓之中,想著的卻是遠在江南的趙予言。 她哽咽著道:“趙予言,你什么時候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