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又下雨了，連著幾天下雨，路面總濕，泥地很不好走。

    下了雨，河水漲了些，阿為站在石板上，一不留神讓水沒過鞋底，腳尖透濕，索性就脫下鞋襪。

    她把襪子放進(jìn)鞋里，給褲腿系上結(jié)，弓下身來繼續(xù)搓布衣上的灰痂。撥了點(diǎn)水，深黑的硬塊沖到池里，顏色暈開后泛著赭色。接著她把衣服往下按，連同手掌一起浸在水里，順著水撣了撣。藏青色的布衣漂在水里晃蕩。

    有一會兒，她聽到風(fēng)吹著樹葉顫下的水聲，打在泥地里很軟，咚咚的連音。

    又過了一會兒，她聽到有人踩著濕軟的泥地走了過來，步子左低右高，好像腿受過傷，她轉(zhuǎn)過頭看到柱把阿二抱了過來。

    “在哭?！敝檎f。

    阿為把衣服撈回來放到石板，水往上溢，波到迭在一起的長褲，剛剛擰干的衣服又深了幾分，她也沒怎么在看。

    只盯著柱抱來的孩子。

    那孩子在襁褓之中縮成一團(tuán)，哭得大聲，嘴唇張開，有一道銀色的線連著上下嘴唇，在第二次嚎哭時張得更大，教銀線炸開，濺落到臉頰各處。

    阿為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他餓了，抱他到懷里，她同時往地面上走，離水邊遠(yuǎn)了幾分?！梆I了，”阿為說，她把上衣撩下褪到肩膀，讓左邊的奶露了出來，“我來?！?/br>
    阿二看她喂奶，見女人的手捏著rufang提起奶頭，擱在阿二嘴邊。

    阿二停下哭，張嘴把奶子含到口里，用力吮吸起來。

    阿為抬頭，隔壁家新婦端著木盆過來，朝他們笑了笑，阿為也點(diǎn)點(diǎn)頭。

    很快她的笑容消失，阿為又往前走了兩步，離水邊更遠(yuǎn)，把河邊洗衣的婦人們甩在后面，皺著眉頭問柱，“阿大怎么樣了？”

    這雨剛下起來的頭一天，阿大就突然病了。

    來勢洶洶，病得厲害，阿為和柱抱他去給村頭的大夫看了眼，討來了一劑去風(fēng)寒的藥方。

    那藥喝了叁天，阿大仍燒得厲害。

    “不太好?！敝f，“今天還說起了胡話?！?/br>
    “那怎么辦好??？”阿為先問了一句，接著她皺眉想了想，又問一句，“說了什么，你聽得出來嗎？”

    柱沉默了一會兒。

    他看了眼水邊的洗衣婦，悄聲把阿為牽到林子跟前，離水邊最近的木叢長得高，遮住他們一頭，兩個人說話聲音都低。

    柱說：“今天五牛哥過來找我，他也聽到阿大說的胡話了，他說阿大被魘著了?！?/br>
    阿為面色發(fā)白，“什么？”

    “他讓我抱阿大去山頭廟里給人看一眼，我想著跟你知會一聲……阿大可不能再繼續(xù)病下去了……”

    阿為低呼一聲，阿二咬得她發(fā)疼，她把孩子換了一邊抱，腦子沒緩過來，脫下另一側(cè)的衣服。

    兩邊的乳露了出來，阿二在中間，柱站在左肩幫她拉外襟，手肘撥到蘆草，聲音很碎。

    緊接著木叢從里側(cè)被撥開，離他們兩極近的地方突然現(xiàn)出個小沙彌。

    “啊——”的一聲尖叫開了。

    轉(zhuǎn)身說了什么“非禮勿視、非禮勿視”，聲音從近到遠(yuǎn)，樹叢張開又合攏，現(xiàn)出他身后跟著的人。

    阿為愣在原地。

    她赤裸上身抱著阿二，隔著尚未合攏的葦草看到一排僧侶的長衫，足有四位。

    十二歲的沙彌有，少年模樣的僧侶有，除卻前頭的慌慌張張，其他人都很平靜，低下頭轉(zhuǎn)著佛珠。

    阿為看著最后一位，半晌挪不開眼睛。

    那和尚站得最遠(yuǎn)，撥了一圈佛珠，聽聞樹叢閉合的聲音后緩緩抬眼，卻沒想到樹枝歪斜，仍留了一條縫隙。

    他望進(jìn)阿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