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的演唱會來著？”艾朱隨著人潮涌進了紅磡體育館，她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擠擠挨挨的人群，問道。

    “肖騰！我童年時代的偶像！”李雨白的雙眼閃閃發(fā)光，“他前段時間參加了一個音樂綜藝，又翻紅了?！?/br>
    “事先說好，如果你一定要求婚的話，我不喜歡這種眾目睽睽的方式，咱倆私事兒別整得跟猴戲似的，成么？”

    “瞧您說的！不然咱倆咋湊一對兒呢！Keep  it  private！我同您一樣，不愛整那種花活兒！”李雨白滿口應著，悄悄把褲兜里的戒指往里推了推。

    艾朱不喜歡現(xiàn)代社會那種氣球圍繞、群眾圍觀的求愛方式——當年老爺公子們?yōu)椴┗嘌郏闶侨绱艘话慵軇?，真不知道是為了展現(xiàn)他們對艾朱的誠意，還是為了滿足他們自己的虛榮心。

    演唱會的氣氛很好，肖騰是老藝人了，唱功了得，半隱退的這些年也精于保養(yǎng)，一開口，低音渾厚，高音清亮，粉絲們的尖叫聲不絕于耳。

    艾朱覺得自己在一群全場大合唱的粉絲中格格不入——他們擁有的集體記憶，對她而言是一片空白，這甚至是她看的第一場現(xiàn)場演唱會。再加上演唱會的曲目大部分是粵語歌，饒是艾朱語言天賦了得，也如同聽天書一般。

    “好像跟之前府里唱堂會差不多?！卑鞏|張西望的，開始走神。

    演唱會進行到中段，突然響起了一段艾朱熟悉的蒼涼唱腔：“一馬離了西涼界，不由人一陣陣淚灑胸懷。青是山綠是水花花世界，薛平貴好一似孤雁歸來——”

    咦，唱粵語歌的還會唱京?。?/br>
    這正是京劇著名折子戲《武家坡》的選段，當年左府里唱堂會，老爺子最愛點的一出戲。

    艾朱的注意力被重新吸引到了舞臺上，升降臺緩緩上升，露出了一張她再也熟悉不過的臉。

    居然不是肖騰，而是凌霽。

    舞臺一片漆黑，他是唯一的那束光。

    艾朱有一瞬間的心慌，像是不得不直面自己落荒而逃的那段時光，前塵往事涌上心頭，她怔怔地盯著凌霽，連呼吸都被攫住了。

    凌霽信步朝她走來，艾朱下意識就想要往后退，腰間橫過了李雨白的rou掌，他關切道：“小心?！?/br>
    是了，舞臺下那么黑，凌霽怎么可能看得到她？

    他不過是順著伸展臺的方向，在舞臺上走位罷了。

    艾朱定了定神，借著黑暗的掩護，悄悄抬眼向凌霽看去。

    一別經(jīng)年，他的眉宇間多了沉穩(wěn)，身上的摩羯座氣質(zhì)愈發(fā)明顯。

    背井離鄉(xiāng)的這些年，艾朱不僅切斷了和季如云、和凌霽的聯(lián)系，甚至刻意回避了一切中文網(wǎng)絡的信息，她把自己放逐到一個陌生的國度，保護自己遠離那些莫名的惡意。

    此次《胭脂重樓》在亞洲的宣傳行程，也沒有加入大陸地區(qū)——在一個沒有電影分級，反而有嚴格的審查制度的國家，李道安這部突破尺度的電影，很難取得院線的發(fā)行權。

    說來可笑，一個發(fā)生在二十世紀二十年代的北京的故事，卻無法在二十一世紀二十年代的北京上映。

    艾朱之前有隱約的慶幸，只要自己不踏入故土，那么也就不必再見故人。

    可惜，天不遂人愿。

    他，應該過得很好吧？能在一個翻紅的香港老牌歌手的演唱會上當嘉賓，是不是說明他在娛樂圈左右逢源？

    只是這京胡的聲音如泣如訴，凌霽望向體育館穹頂?shù)难凵?，分明是和苦等薛平貴的王寶釧強烈地共情了。

    艾朱站在觀眾席的第一排，控制不住地全身起栗，唱詞字字泣血，一下一下錘擊著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