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咬牙，還是決定跟著表弟一起去后山。

    至于師尊

    他望了一眼那間小院子。

    心中清楚師尊的實力，這些守衛(wèi)要是硬碰硬未必斗得過師尊這個大乘期修士， 就算別人要對師尊圖謀不軌也不會選在大白天，他完全可以今天早點回來。

    他們一邊趕路， 一邊聊著。

    表弟說：有個孩子出身在一個名門望族中， 但這戶人家中有很多妻妾，子嗣成群，一個庶子根本不可能被關(guān)注，他母親和他都是不爭不搶的性格， 安安穩(wěn)穩(wěn)度過很多年。

    將夜覺得這故事又俗氣，又耳熟。

    但到底一門心思都在師尊身上，擔(dān)憂仙門的動作，急著趕路， 沒多問。

    表弟又繼續(xù)道：直到這個庶子第一次離開家門， 終于意識到世界并非院中一方天地， 他見到城中為矜貴子弟建起的修仙啟蒙的學(xué)堂，很想去。

    將夜隨意搭腔道：那他去了嗎?

    嗯，去了，但是被大黃狗攆出來了，他們說一個庶子是沒有資格修仙問道的。

    將夜聽了眉頭直皺。

    修仙的世界，難道不是看中天資嗎?怎么還論起出身門第了?

    表弟笑笑，沒回答。

    繼續(xù)說：他母親知道他很想去，也覺得被困在一方院落里沒出息，以后總不能一輩子渾渾噩噩度過吧?于是去求主君，主君答應(yīng)了，但代價是讓他們母子分離，小孩子什么都不知道，更看不懂他母親送他去學(xué)堂的前一刻為何流淚，拉著他叮囑那么久，他很著急，很想趕快去認(rèn)識新同窗，就敷衍地點頭稱是，最后也沒多留一句話給他母親。

    直到晚上歸來，他才發(fā)現(xiàn)這方院落更凄清了，母親被送走了，往后的十年時光中，他再也沒見過她，更不知她去往何處。

    這恐怕是個悲傷的故事。

    將夜問：然后呢?他是不是學(xué)有所成，最終找到了自己母親?

    表弟又笑了，但將夜覺得那笑容中已經(jīng)沒有笑意，全是僵硬的習(xí)慣。

    他只在那啟蒙的學(xué)堂中坐了十天，就被趕了出來，原因是全無修仙資質(zhì)，他太平凡普通了，就該安安分分做一個簡單的凡人，卻妄圖修仙得道，躋身仙門，實在是癡心妄想!

    用十年難見親生母親，換來與人同享教育的十天時光，怎么看都虧得慌。

    更何況，十年過去了，他也沒找到自己的母親。

    原本對故事不感興趣的將夜都被表弟調(diào)出了感傷情緒。

    憐憫道：那后來呢?

    后來啊

    表弟抱著破碗，望了望天，又看了眼腳下被踩到迸出漿汁的野草。

    他說：要是這樣，也就算了，他本來也不是什么嚷嚷著要與天地相斗的人，可他倒霉啊

    命格異數(shù)，厄運(yùn)相纏。

    被驅(qū)逐出學(xué)堂也就算了，但他的存在愈發(fā)像個瘟神，和他靠近的玩伴會莫名遭遇不測，不是被馬車撞得斷了腿，就是失足落了水，甚至連他最愛和娘親一起吃的那家云吞攤都因他常光顧，而走水，攤主和小孫子無故喪命。

    可笑的是，這樣的厄運(yùn)只存在于同他親近的人身上，甚至連池塘的一尾魚，草坪上的一只兔子都難以幸免。

    父親意識到后，將他關(guān)在家里，那個遠(yuǎn)離且獨立于西北角落的破敗小院中。

    可他是真的不想被關(guān)一輩子啊。

    所以，他還是想著辦法偷偷溜出去，在附近的城鎮(zhèn)中尋覓解除自己身上惡咒的法子。

    可惜的是表弟忽然又笑了。

    那些神棍又騙了他，游方醫(yī)修，散人道士，或者自稱除妖師，對他很感興趣，騙著他，拿他做了無數(shù)的實驗。

    他起初是很能忍受的。

    只要心里想著，自己很快就能變成一個正常人，再疼也扛著，任由那些細(xì)針、利刃、驅(qū)邪的法器在自己身上烙下一個又一個難愈的傷口。

    到后來，他還是被父親派出的人找到了。

    手下冷漠著告知他真相，殘酷地告訴他：你像個傻子一樣任由他人擺弄，他們圖的就是你的厄運(yùn)體質(zhì)，為的就是做研究，根本不會有人想要救你，根本不會有人在意你的死活。

    那一刻，少年忽然懂了。

    他沒有很震驚，也沒有太大的情緒起伏。

    因為他其實不笨，他早就猜到了，但他還是想保留最后那微弱如風(fēng)中殘燭的希望。

    可是這一刻，真相讓他徹底幻滅。

    他只是很冷靜地當(dāng)著父親派出的人的面，看著那些被捆住的欺詐之徒。

    然后，一針又一針，一刀又一刀，將那些施加于他身上的折磨，都還給了這些人。

    他其實很聰明，記得住這些人對他下手的每一個位置。

    只是表弟目光有些空洞，他看著不遠(yuǎn)處就要抵達(dá)的山巒，卻又像是隔著時光，回溯從前的經(jīng)歷。

    驀地淺笑一聲：他們太弱了，進(jìn)行到一半就扛不住，死了。

    呃故事講到這，將夜終于明白這故事里的主角是誰了。

    他不知是該憐憫表弟的可憐經(jīng)歷，還是畏懼于他面不改色地講述自己殺人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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