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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民惶恐至極,攥著鐮刀鋤頭的手不由收緊,內心開始動搖。 他們想,云諫是不是被妖邪蠱惑了? 也在想,若云諫與那妖邪交情匪淺,要為那妖邪報仇而對付他們,那云諫究竟又算是半神,還是惡魔呢? 這種掙扎只持續(xù)了不到半刻。 他們心中就有篤定,眼神都變得尖銳起來。 助人斬妖,一心除祟的是神!與妖邪為伍,與人類為敵的就是魔! 自私,可笑,荒謬 但他們就是這么認為的! 算不得錯,也不能說是對,優(yōu)勢就在于人多勢眾,就在于他們祖祖輩輩生活的這片土壤容不下其他人來侵犯,哪怕是尚未見到危機,可只要有那個苗頭,就足以引起恐慌。 云諫近乎瘋了。 而在那一刻,他捧著那截殘留的小小骸骨,屬于九重天上的那段記憶,那段他親手將翎羽化作的刀刃戮入小溪流胸腔的記憶,猶如決堤的洪流,一下子竄入識海。 他都想起來了。 不知是怨恨還是懊悔,不知是心口悸慟,還是沖破神力壓制而帶來的疼痛。 熾熱的烈焰轟然騰起,化作火鳳,就要席卷眼前的一切,讓這些他曾保護過的,卻殺了他最珍視之人的惡民,全都去給將夜陪葬! 然而,早先就設計好的結界,將他和他的涅槃火困在燃盡的柴垛中央。 人群中走出一個戴著兜帽的男人,他身后涌出無數仙門修士。 兜帽男人道:你要殺平民嗎?你要殺凡人?他們對你感恩戴德,尊你有加,為你建造神廟,而你身為神祇居然要殺凡人! 他們算凡人嗎? 內心的自私和怨毒的魘獸遮蔽了雙目,云諫只從他們眼中看到惡毒與惶惶不可終日的恐懼。 他們若是柔弱,又怎會如此惡毒? 他們若是凡人,又怎會弒神?怎會殺了神祇? 殺殺了神祇?! 云諫一驚,一雙生來慧目掃過周圍那些凡人。 他們穿著布衣,一手緊握著唯一可以充當武器的農具,另一只手顫抖害怕地擁著家人,或是抱著什么也看不懂,而被本能的恐懼刺激地哇哇大哭的幼兒。 這些都只是凡人,身上沒有一點點的靈力。 他們被蒙蔽雙目是事實,他們逼死了他的小溪流也是事實!可他們柔弱地像是蚍蜉,毫無還手之力也是事實! 小溪流的單純與心善,云諫是知道的。 與其說是這些村民親手殺了將夜,倒不如說是有人拿他們當rou盾逼死了將夜! 而如今,眼前那些圍堵他的修士也混散在村民之中。 若是涅槃火燒去,將會無一幸免。 強烈的恨意本已燃成炙熱的烈焰,卻又被冰水潑了個透徹。 云諫雙目猩紅,暴躁難控的靈力在靈脈中不斷亂涌,幾乎要將他折磨瘋。 他指著兜帽男人,一開口,猩紅的血從唇角滾落。 你!是你!! 對,是我。我找了你好久啊兜帽男人只露出下頜與帶著譏誚笑意的唇,他對云諫說:你內心執(zhí)念太重了,這種東西留在心底不是什么好事,你不如讓這些念頭都隨著他一起去了吧。 他說得輕描淡寫,可云諫有無窮恨意。 兜帽男人與他身后無數的修士混在民群中,他們借著凡人的掩護,篤定云諫不會濫殺無辜。 事實上 他們賭贏了! 九天上的鳳嵐殿下一破殼就帶著天下無兩的傲世神力,卻被批命禍殃,被視為不詳,人人避之不及。 可就算這樣,他還是非常努力地控制著自己的神力,不想傷害任何人,即便被唾罵,即便被漠視,即便被番恨。 他依舊心懷良善。 而墜落凡間后,他失了九重天上的記憶,他不記得自己差點誤殺了醴泉,也不記得自己為何要受到非人的摧殘。 可他在體內暴戾的力量就要掙脫身軀時,會選擇遠離人群,選擇爬到一個杳無人煙的深山之中,等待自己撐不下去后的死亡降臨。 他始終心底是善的。 他是當之無愧的先天神祇。 那么,現(xiàn)在呢? 他知道這些村民并非無辜,他頭一次生出了要殺人,要讓他們全部給小溪流陪葬的念頭,他也確實想要這么做。 但那前提是,他必須篤定這些村民親手謀劃一切,殺了他的小溪流。 可笑的是,他念頭那么堅定了,卻被兜帽男人忽然告知:你都以為錯了,人是他們殺的,可他們并不知情,不知緣由,真正殺了他的是背后謀劃一切的我們,你以為這些修士就該死嗎?不不不,他們也不知情,他們以為醴泉是妖邪呢! 可笑嗎? 凡人渴望借助修仙一途,飛天成神,本以為斬妖除魔就能積攢功德,可到頭來,他們竟親手弒神而不自知。 云諫太亂了。 他那么善良,從未想過傷害任何人,即便到了這個地步,他所做的也只是用那雙破碎的桃眸掃過在場所有人,他只從他們眼中看到憤恨和恐懼。 桃眸微闔,復又睜開。 似看不到人心如何,只能瞧見掌心托著的那一枚小小骸骨。 血色的淚痕從眼角滑落,他的視線被模糊,似朦了一層紅霧,這樣也好,他也不想看見任何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