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如此好，能夠?qū)⒁磺卸佳诼?，就像沉默黑土地下的石油，就像曾?jīng)不停運(yùn)作的工廠……

    無論在什么時候，只要需要，便沉默奉上一切。

    一直習(xí)慣了作為大哥，一直習(xí)慣了照顧別人。

    習(xí)慣了被索取。

    楊嘉北說不出多么挑，逗的話，他的職業(yè)太正直了，正直到只會干不會說，悶頭做實(shí)事，少說多干，都是他所接受的教育準(zhǔn)則。

    宋茉又一次握住楊嘉北的手，撫摸著他手背上血管，他手指、手掌上的繭子，他的熱血。

    她低了聲音，小聲呀一下，柔柔的，呼吸間還有點(diǎn)淡淡的酒息，溫柔地在黑暗中握住楊嘉北欲剝的手，低頭親了親，繼續(xù)說：“警察叔叔——哦不，警察哥哥，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做情·趣啊……”

    作者有話要說：

    -1天。

    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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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 綏化（五）

    楊嘉北不懂。

    但宋茉喜歡么，那就沒事。

    東三省的夜晚的確冷，擱外頭晾一夜，不死也掉半條命，有供暖條件的地方卻是暖和和地舒坦。暖氣和地暖可要比空調(diào)舒服多了，楊嘉北出了一層熱汗，這種短暫的錯覺總能令人想起剛開始的那個夏天。黑龍江的夏天還算不上用“火爐”來形容，但那個夏天給楊嘉北的印象就是熱，悶熱，燥熱，灼熱，熱到要深深埋入細(xì)泉中才算得痛快。

    眼瞳顏色越淺的人，在黑暗中的視力也越好。

    更不要說楊嘉北平時的體能訓(xùn)練，以及少用電子產(chǎn)品，他現(xiàn)在還保持著雙眼5.3的優(yōu)秀視力。宋茉看不清楚他，可并不代表?xiàng)罴伪笨床磺鍠|西。她喜歡穿便穿，沒什么可說的，楊嘉北捏著她下巴，深深親一口，又支撐著去拿東西，宋茉不肯，仍舊拉著楊嘉北，語調(diào)委屈：“你別走啊?！?/br>
    四個字。

    冷硬高墻難再砌。

    “我不走，”楊嘉北于黑暗中摸著她的臉頰，摸到她耳側(cè)汗津津的發(fā)，放低聲音，呼吸帶了熱潮，“拿個東西……”

    總要做好防護(hù)措施。

    頭一回時候也是，宋茉根本就沒準(zhǔn)備，她關(guān)于這方面的知識貧瘠得可憐。楊嘉北不是那種昏頭巴腦的東西，執(zhí)著跑去買了回來再用，就是買的時候不知道，藥店里賣的標(biāo)準(zhǔn)有點(diǎn)勒。這種酒店一般都會有備用的東西，方便客人取用，后期再計入房費(fèi)中。最普通的牌子，就是那個以廣告詞出名的品牌，楊嘉北摸了三盒看，都是標(biāo)準(zhǔn)號，有一個特殊帶凸點(diǎn)的，什么狼牙什么，看不清晰，就幾個字，楊嘉北看一眼，直接放回去，拆了盒普通的。勒點(diǎn)便勒點(diǎn)唄，反正這種情況下，還是女孩的身體更重要。

    楊嘉北天然有這種責(zé)任感。

    他自己什么都能將就，之前出任務(wù)蹲一在逃犯時，荒蕪又偏僻，餓了，幾個大饅頭兩包榨菜都能將就著對付，渴了喝自來水管里的水……都不是什么大事。

    可宋茉不行啊，小茉莉不行。

    楊嘉北不怕承擔(dān)責(zé)任，但不想影響她將來的規(guī)劃。好不容易準(zhǔn)備充分，宋茉仰著臉閉上眼睛，此時此刻，楊嘉北終于醒悟，一直以來的違和感從何而來。

    于她而言，這似乎是一場獻(xiàn)祭，她仿佛抱了一種清醒受刑的態(tài)度來看待一場親昵。

    這是無法細(xì)究的一場事情，好似皚皚白雪下guntang蓬勃的生命力，攢足了多年的勁兒就沖這一處使。其實(shí)比初開墾時還有些艱難，近七年的久別重逢比宋茉的設(shè)想中更渴，她從未如此渴過，楊嘉北也從未這般野蠻過，一聲聲，一句句，利刃與玫瑰的交界處，他說的最多的一個，還是——

    “小茉莉”。

    其實(shí)，宋茉不喜歡楊嘉北叫她“小茉莉”。

    茉莉的花很小，白白一朵，細(xì)細(xì)碎碎，夏天開，香味濃。

    最重要的一點(diǎn)，它廉價。

    宋茉的爺爺最愛喝的就是茉莉花茶，用一個大茶缸，蓋著搪瓷蓋，熱水一沖，騰騰的熱氣卷著茉莉花的味道一塊兒沖出來，順著呼吸道往肚中去，通竅醒脾。

    買的茉莉花茶也廉價，猴王牌，用一種紅紅黃黃的袋子封著，五塊錢一大包，爺爺能喝三個月。

    她不喜歡楊嘉北給她取的這個昵稱，好像連帶著她也廉價。

    盡管楊嘉北毫無這種想法。

    街坊鄰居也都知他寶貝她，從小到大，有什么吃的永遠(yuǎn)給她留一份，寧可自己沒得吃，也絕不少她那一口。寒冬臘月，他家炒了栗子，第一鍋裂開口的甜栗子，楊嘉北一定會裝袋子里捧給宋茉吃，怕涼，套了兩層塑料袋，放到懷里揣著，一路走過來；宋茉無意間說街角早餐店做的“油滋啦”酸菜包好吃，可惜她經(jīng)常買不到，楊嘉北便一連倆月天天早起，就為了買熱乎乎的包子送給她吃。

    后來宋茉吃膩了。

    楊嘉北依舊待她好，好到只要她一呼痛、他再難受也立刻停下，不知所措又笨拙地?fù)嵛克?/br>
    分手也是宋茉提的。

    單方面，不相往來的那種。

    重逢后的楊嘉北，似乎還是以前那樣，作為大哥哥，可靠地幫著她?？伤坪跻沧兞?，變得宋茉快喘不過氣、被生生擠到無暇呼吸，無一處可休息，楊嘉北動作也不曾停過分毫，依舊生猛似機(jī)器。只在她眼前泛黑時，用有些粗糙的手撫摸著她的臉頰，垂著眼，在吸氣聲中貼了貼她張開的唇。一切好像都沒有變，一切好像都變了。

    七年。

    他們分開太久了。

    宋茉這般想著，沉沉墜入激流迸進(jìn)的瀑布中。

    她需要休息。

    這也是這個月的第一次，她不需要酒精和藥物的幫助，有了困意。

    宋茉在這里安安靜靜睡了一晚上，次日清晨醒來時，身上還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地蓋著被子，楊嘉北已經(jīng)買早餐回來。

    聞起來噴噴香。

    宋茉第一時間看自己的衣服，還是那條裙子，袖口好端端的，遮蓋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楊嘉北什么都看不到。昨天他要宋茉去洗，宋茉用撒嬌搪塞過去。

    果然是喝醉了。

    現(xiàn)在的宋茉一回想，仍舊是一身冷汗。

    她坐在床邊，這是一個商務(wù)套間，有張不小的桌子，楊嘉北將塑料袋放在桌子上。

    他買了米線、粥、豆?jié){，還有很多包子，一大袋。

    楊嘉北將塑料袋里的東西往外拿，放在洗干凈的盤子里，邊拿邊和宋茉說，這是白菜豬rou餡的，那是茴香的，還有大頭菜包、豆角豬rou包、牛rou大蔥包……有份韭菜雞蛋包，餡料里加了剁得碎碎的海腸。

    宋茉懷疑他去打劫早餐店，每個店都打包了一份回來。

    她問：“沒有油滋啦酸菜餡的嗎？”

    楊嘉北擺盤子的手一頓，他還是不怎么笑，這幾年讓他沉默了不少。

    他仍舊低著頭：“你不早就吃膩了么？”

    作者有話要說：

    油滋啦非常好吃?。。?/br>
    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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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 綏化（六）

    怎么會吃膩。

    哪里能吃膩。

    家鄉(xiāng)菜，東北漫長的冬天，在外吃飯時熟悉的鄉(xiāng)音，偶爾見到的粉色珍珍荔枝，冬天的雪花，燒烤店里的哈爾濱啤酒；或許是突然生病，室友半開玩笑半關(guān)心地問要不要來個黃桃罐頭；也可能是北京暴雪的一日，公交停擺，宋茉裹著厚厚的衣服，下樓深深踩雪，一腳一個雪坑。

    人很難說清，會在哪一個時刻忽然想起故鄉(xiāng)。

    宋茉也無法厘清，自己會在什么時候忽然想起楊嘉北。

    她已經(jīng)連續(xù)一年半服藥，有著斷斷續(xù)續(xù)三年的治療史。

    堅持服藥會讓她的心情變得十分寧靜，麻木。

    不想讓生活變得更好，也不去想讓自己的生命過得更糟。

    她什么都不想。

    思維自然也受到一定程度的僵化，記憶力下降，思維滯緩，情感不再如小江小溪流，也不再如洶涌波濤的大河大海浪，而是山里的一潭死水，是淺灘上未來得及回歸大海的小沙坑，安靜地等待著時間一點(diǎn)一點(diǎn)抽空她感情的水。

    現(xiàn)在宋茉沒有膩不膩的概念了。

    她什么都沒有。

    已經(jīng)連續(xù)兩天未服藥了，后遺癥還在，宋茉的腦袋遲緩地動了下——，努力去拼湊楊嘉北的話語，喔，原來他是這個意思。

    她低頭：“我還挺喜歡的，以前喜歡，現(xiàn)在也喜歡?！?/br>
    楊嘉北說：“先吃吧，吃完去洗個澡……弄得還挺多，我給你擦了擦，沒擦干凈。想吃沒事，明天再給你買?！?/br>
    宋茉：“謝謝啊?！?/br>
    楊嘉北坐在她對面，包子買得多，他也是先等宋茉吃，她吃哪個餡兒的，就留著，自己去吃其他餡兒的。宋茉難得自然入睡，比依靠安眠藥入睡時的狀態(tài)好些，聽楊嘉北問：“你現(xiàn)在有什么打算？”

    宋茉說：“想出去玩?！?/br>
    “去哪兒？”

    “還沒想好?！?/br>
    宋茉的確沒想好，她的腦子現(xiàn)在不能思考太復(fù)雜的東西。藥物抑制住了她的糟糕情緒，也將她開心的情緒無差別壓制。

    楊嘉北悶頭吃飯，說：“二爺爺過世前和我說了，要我好好照顧你，我得守信?！?/br>
    宋茉說：“你這不照顧得很好嗎？昨天晚上挺帶勁的?！?/br>
    聽到這句，楊嘉北終于看她：“吃飯時候別說這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