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謙虛了，你現(xiàn)在多紅??！”江少珩跟他客套，“我一下飛機，從登機口到高架都能看見三個你?！?/br>
    展言笑著搖了搖頭，懶得跟他繼續(xù)掰扯這個。演員能拿多少錢，這地段啥房價，他有沒有購房資格，江少珩心里門兒清，就拿這種對外人的場面話恭維他。展言這時候又覺得江少珩其實變得比他還多，他矯正了兩顆牙，江少珩像是矯正了兩根骨頭。那些少年時候橫溢斜出的坦率，目光直視的赤誠，已經(jīng)全都沒有了。

    展言微微收斂了笑容，沉默了一會兒，沒話找話似的問他：“你今天怎么在派出所？”

    “辦點兒文書上的事兒，”江少珩隨口抱怨了一句，“讓人踢皮球呢，從公證處踢到行政中心，又給踢到派出所?！?/br>
    展言便“哦”了一聲，也隨口跟他聊天：“這種事兒怎么你自己跑？”

    江少珩隨意地靠在陽臺上，半個身子垮著，看他一眼，夸張地嘆出一口氣，調(diào)侃他似的：“我是家道中落，今時不同往日啦！”

    展言：“……”

    真會聊天兒。

    “你呢？”江少珩又問他，“今晚有應(yīng)酬？”

    他這一身的酒味擋也擋不住，展言點點頭，轉(zhuǎn)過身來手肘撐在窗戶上，跟他正好兩個方向交錯開，回答他：“跟資方和導(dǎo)演吃個飯?！?/br>
    說完，視線從肩頭越過去，看著江少珩的臉，下巴微微一點，問他：“頭上怎么了？”

    “哦，”江少珩伸手摸了一下，有點兒哭笑不得，“嗐，這事兒鬧得……這不雷倩太激動了，拿包掄了一下子?！?/br>
    “雷倩掄的？”展言眉頭皺了起來，江少珩給他打電話，只說在派出所碰見了雷倩，以及雷倩在找他。這前因后果一直沒交代。他更困惑了：“她跟你動手干嘛？”

    “不是跟我動手，”江少珩跟他解釋，“你們那保安也太兇了，就是誤傷，沒事兒?！?/br>
    展言很不認(rèn)同似的看著他：“你說你管這事兒干嘛？”

    他都不稀得管，跟江少珩就更八竿子打不著了。

    江少珩：“我就是聽見她嚷嚷你的名字——”然后他突然一頓，臉上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像是把什么話咽回去了?！皼]什么，我閑得?！彼谘谶^去。

    展言沒放過他，追問：“她嚷嚷我什么了？”

    江少珩觀察著他的表情，展言讓他看得有點兒不耐煩：“說?！?/br>
    “就嚷嚷你搶她老公唄，”江少珩只好說了，“她鬧得厲害，還有人錄……”他突然想起來，有點兒嚴(yán)肅地說，“你最好跟你經(jīng)紀(jì)人說一聲?！?/br>
    展言一臉無語的表情看著他。然后把手機掏出來，直接點進微博，搜索展言，點實時，就當(dāng)著江少珩的面刷起來。前面幾條都是粉絲做數(shù)據(jù)發(fā)的無意義的水圖，然后一個路人問“展言真的很好看嗎？我一直沒get到他的顏……粉絲不要罵我?。　?，再接下來是官號發(fā)的宣傳，代言，物料，然后又是粉絲。展言看刷得差不多了，換成“視頻”搜索，粉絲二創(chuàng)，綜藝二剪……然后他把手機放回去，對江少珩聳了聳肩：“我看不用了?！?/br>
    江少珩看著他，半天不知道該說什么。他明白展言的意思了，一個素人，嚷嚷一些沒憑據(jù)的話，就算被錄下來也不是什么事兒，根本無人在意，確實是他咸吃蘿卜淡cao心了。

    “我還以為……”江少珩撓了撓鬢角，露出一個不失尷尬的笑容，“你很在意這個?！?/br>
    他記得當(dāng)年遲也的性向風(fēng)波的時候展言流露出來的焦慮和恐懼，后來他們倆險些被曝，展言也是……

    江少珩收斂了笑意，展言的視線與他相觸，兩個人都想到了同一件事。往事像月色突然盈出的淚水，把無辜的夜晚濡得滿腹心酸。

    展言轉(zhuǎn)開臉，突然道：“你當(dāng)時信了是吧？”

    這下輪到江少珩眨眨眼，有點兒心虛似的：“我沒信！”

    展言了然道：“你真信了?！?/br>
    江少珩干笑了一聲，百口莫辯。他一開始真沒信，但是后來聽說雷倩老公就是邵思遠(yuǎn)，他確實有那么一會兒動搖了。

    展言故作受傷地跟他開玩笑：“我在你心里就是這種人?。俊?/br>
    江少珩長長地“誒”一聲，竟不知道能怎么應(yīng)對，張口結(jié)舌半天，認(rèn)栽地嘆了口氣：“我的錯?！?/br>
    然后又問：“那你準(zhǔn)備怎么處理？”

    “先幫她把邵思遠(yuǎn)找回來吧，”展言站直了舒展舒展背上的筋，“我給他留了條信息，如果他明天還不出現(xiàn)，就不要想回去上班了?！?/br>
    邵思遠(yuǎn)這么幾天沒出現(xiàn)，估計是請了假。這個工作就是展言托人幫忙找的，他想遞話不難，體制內(nèi)環(huán)境沒那么寬松，邵思遠(yuǎn)是同性戀的事情一旦傳出去，他確實可以不用回去上班了。雷倩狠不下這個心來這么逼邵思遠(yuǎn)，他可沒什么不敢的。

    他嘴上云淡風(fēng)輕，倒是讓江少珩意外地一挑眉毛，展言抓住他一瞬間的表情，問：“怎么了？”

    “沒什么?！苯夔裥?。

    展言很了然：“覺得我變了，是吧？”

    他也知道自己變了。錢也有了地位也有了，滔天的愛和無端的恨都一一嘗過，哪有不變的。他漠然的不只是工作，連帶著對身邊的很多人很多事都已經(jīng)提不起那份心了。展言想起雷倩那句尖銳的質(zhì)問，像在他臉上狠狠劃了一道，見血。原來他已經(jīng)變成這樣一個居高臨下的王八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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