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嘆了一聲：“被嚇的?！彼f著開始回憶起前兩日幽州軍凱旋歸京，她抱著小孫子在人群里面看高人大馬，看得正熱鬧。

    李琬琰聞言，頓時話脫出口：“幽州軍凱旋了？那…那陛下呢？”

    婦人聞言一拍大腿：“說得就是呢，我當時也是多嘴，好奇跟身邊的人打聽了一下，那人跟我說，那賊王不肯就降，拉著皇帝縱火焚殿，那大火燒得呀，將里面的人都給燒成灰啦?！?/br>
    “我那孫子還小，那聽得了這話，當晚回去就病了，我眼見著他燒得厲害，這才出來請大夫去瞧瞧?！?/br>
    婦人說得唏噓，掌柜聽著也唏噓：“咱們這陛下，今年才多大，”他說著看了看桌子旁埋頭只顧吃梨湯的小藥童：“還沒他大嘞。”

    兩人正感慨著，一低頭，卻忽然發(fā)現(xiàn)李琬琰臉色蒼白如紙。

    婦人嚇了一跳：“姑娘，您這是怎么了？”

    作者有話說：

    不出意外，下章死遁……

    第64章

    何筎風從家中帶著剛煎好的湯藥前來, 他提著食盒走下馬車，便見李琬琰從對面的醫(yī)館走出來。

    何筎風看著李琬琰搖晃不穩(wěn)的身影，不知是不是錯覺, 立即快步迎上前。

    李琬琰只覺步子越來越重, 她抬眸, 看著迎面而來的何筎風, 忽然嗓間涌上一抹腥甜，唇齒一熱, 吐出一灘鮮紅的血。

    何筎風被此情景嚇得心頭大駭，摔了手中的食盒，連忙將李琬琰下垂的身子扶住。

    “殿下…殿下…”何筎風急喚數(shù)聲不見李琬琰答應(yīng), 連忙將人打橫抱起, 直奔屋內(nèi)。

    明琴買菜回來，瞧見家門口的血, 心上一凜, 沖回宅子, 便見李琬琰面容蒼白的躺在榻上，何筎風一臉沉重守在旁邊。

    “你們…都知道…對不對？”

    何筎風聞言不由埋頭，不敢去看李琬琰的眼睛。

    “臣不是有心瞞殿下，臣只是擔心您的身子, 怕您經(jīng)受不住……”

    李琬琰此時此刻倒是全能明白了, 為何這幾日何筎風總是避而不見, 明琴也支支吾吾。

    “你們不該瞞我的, ”李琬琰只覺得疲憊的厲害：“阿仁不在了, 我早晚都會知道?！?/br>
    明琴聞言跪在床榻旁抹眼淚：“殿下節(jié)哀, 您定要當心自己的身子啊?！?/br>
    李琬琰覺得眼皮很沉重, 她靜靜的躺在榻上, 卻沒有合眼：“那藥，你可準備好了？”

    她詢問的突然，明琴不解，何筎風聽了倒是身子一僵，他遲疑的開口：“殿下…殿下是要…”

    “陛下不在了，天下就要易主，這座京城于我也沒什么可留戀的，只想離開?！崩铉?。

    可是與她而言，離開又豈是容易事，她想到蕭愈，他定是第一個不許的。

    與其她想盡辦法，都逃脫不掉，不如一次徹底做了了斷。

    “攝政王是惜才之人，以你的醫(yī)術(shù)，日后依舊可以在御醫(yī)院一展宏圖，”李琬琰看著何筎風，接著又將目光落到明琴身上：“你年歲也不小了，既出了宮便別再回去了，何院首，我想將明琴托付給你，日后她若遇上良人，望你能以兄長的身份送她出嫁?！?/br>
    “殿下…”明琴被李琬琰這一番交代嚇到：“您不要說這些，奴婢哪也不去，一直陪著您?！彼f著又抬手推了推身邊埋著頭一動不動的何筎風：“殿下這是怎么了，你快開方子啊，快救救殿下?！?/br>
    何筎風在明琴的推搡下抬起頭，他先說李琬琰性命無憂，接著又說出了李琬琰的意圖。

    明琴在聽到后，明顯被李琬琰的想法的嚇?。骸斑@…這怎么能……”

    “我研究過古法，也親自試過，最多三日就能醒來?！焙喂T風說著從懷中貼身處拿出一個小藥瓶：“這里面的藥粉，兌水化開，服下后只需一刻鐘，便呼吸脈搏全無，猶如死人?！?/br>
    明琴聽著何筎風的話，呆呆地望著他手中藥瓶，隨后轉(zhuǎn)頭看向李琬琰：“殿下…”

    李琬琰知道，這一個月來，蕭愈雖然沒出現(xiàn)，但是他留了人手在宅院外，她剛剛在街上吐血，蕭愈的人定是看見了，會很快傳信回去。

    這樣的想法不是李琬琰第一次萌生，她早就想過帶著弟弟遠離京中的是是非非，但現(xiàn)下弟弟不在了，她又成了孤家寡人。

    李琬琰不想再留在京城，她厭煩了勾心斗角，爭權(quán)奪利，或許在外人眼中，曾經(jīng)的攝政長公主“死了”，對于嶄新的江山，又少了一層威脅。

    李琬琰讓何筎風去配藥，隨后拉住明琴的手，將自己“死”后的事情交代清楚。

    ***

    蕭愈在得知暗衛(wèi)來報，聽聞李琬琰吐血暈倒，心頭一震，他瞬間便聯(lián)想到，定是行宮的事沒有瞞住她。

    蕭愈也顧不得與李琬琰之間的約定，更顧不得他不知該如何與她見面的心理，策馬直奔別苑。

    蕭愈在院前駐馬，當跨入門檻，便聽見屋里面的哭聲，他的心跳急劇加快，三步并兩步奔入屋內(nèi)，便見明琴和何筎風頭帶白布并肩跪在床前哭。

    蕭愈身形一僵，他眼前一時發(fā)黑，他睜大眼睛，像是不可置信的定定的盯著二人，待發(fā)覺他們頭上的白布并非幻影，蕭愈腦中“轟”得一聲炸開。

    他急沖向床榻前，卻在臨近的一瞬，腳下踉蹌，摔跪在地上，他甚至來不及直起身，連跑帶爬的奔到李琬琰床前。

    明琴和何筎風看著趕來的蕭愈，對視一眼，兩人讓開床前，繼續(xù)低低哭泣。

    蕭愈跪在床榻前，他看著榻上一動不動的李琬琰，他聽不到她呼吸，看不到她睫毛的顫動，蕭愈大腦一片空白，他顫抖的抬手，一點一點靠近李琬琰，這個過程是那樣的漫長，他的手膽怯的懸在半空不敢落下，視線越來越模糊，眼眶里的淚已先一步掉出來，他顫抖的手指觸上她的脈搏。

    蕭愈頓時覺得周身的血液都冷了，他卻不肯相信，雙手捧著李琬琰的小臉，不停的喚她：“琰琰，琰琰，琰琰醒醒?！?/br>
    “你別嚇我，琰琰，你騙我的對不對，你睜開眼看看我，你看我一眼?！?/br>
    蕭愈抱著李琬琰，許久得不到她絲毫的回應(yīng)，他忽而轉(zhuǎn)身，一雙眼眸猩紅的駭人，他一把抓過何筎風，將他拽到榻前：“藥呢，藥在哪，本王要你救活她，藥給我！快點給我藥！”

    何筎風抬眸，看著情緒失控的蕭愈，慢慢垂下眼眸：“攝政王節(jié)哀……”

    蕭愈聞言，抓著何筎風衣襟的手不停的顫抖，忽而一把將他推開，接著轉(zhuǎn)身便將榻上的李琬琰抱起來。

    何筎風看著蕭愈的舉動一驚，連忙從地上爬起來攔住他：“攝政王要做什么！”

    “本王要帶她走！”蕭愈雙目猩紅盯著何筎風：“讓開！”

    明琴也被蕭愈的舉動嚇到，她跪在地上，三兩步爬到蕭愈身前，攔住他的去路：“請王爺放過殿下吧，殿下臨終前說了，殿下再不想回宮，也不愿葬在京城，甚至連王爺，也不愿意見?！?/br>
    蕭愈聽著明琴的話，身形不由一晃，他盯著跪地哭泣的明琴，目光又緩緩轉(zhuǎn)落到懷中，他看著李琬琰蒼白的小臉，他的眼淚一滴滴掉下來，掉在她略有冰冷的肌膚上。

    蕭愈痛苦的閉上眼，他整個人看上去似乎霎時間蒼老了十歲。

    他懷中緊緊抱著李琬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像是與自己僵持許久，最后他的肩膀一松，緩緩轉(zhuǎn)身，一步一步走回到床榻上，將李琬琰小心翼翼的平放到床榻上。

    “叫太醫(yī)……”蕭愈嗓音已然全?。骸叭ヌt(yī)院，把所有太醫(yī)叫來，若能救活長公主者，本王封萬戶侯?！?/br>
    “王爺…人死不能復生…”

    “去找！給本王去找！”蕭愈低吼道。

    明琴眼見著蕭愈此舉，心里忍不住擔心，生怕太醫(yī)院中要是也有太醫(yī)識得古法，被辨認出來，豈非功虧一簣。

    何筎風知道明琴擔憂什么，暗暗給了她一個眼神，示意她不必再勸，他應(yīng)了太醫(yī)院的吩咐，將所有在職不在職的太醫(yī)都給請來。

    普通百姓不識長公主，御醫(yī)院里的太醫(yī)卻是都識得，在此處見到李琬琰后都是一驚，自宮變后，他們一直都不知曉李琬琰的下落?？傻人麄儼凑諗z政王的吩咐挨個上前診了脈，情緒卻越來越低沉。

    這長公主顯然是過世了，攝政王還叫他們一個個上前診脈，太醫(yī)們私下面面相覷，實在猜不透攝政王的意思。

    “她有心疾，會不會是心疾導致的，從前也有過，這一次是不是也如此？”蕭愈看著對面的一眾太醫(yī)，一連問了數(shù)個問題，他眼中滿是希冀，希望能有人站出來給他一個肯定的回答。

    可對面的太醫(yī)們，各個垂著腦袋，木訥不言。

    蕭愈心里的丁點希望，在他們的沉默下漸漸消散，就想冰天雪地里最后的一蹙火苗，終究奄奄一息，蕭愈的眼眸，他的心，跟隨著一齊跌入無盡的黑暗里。

    “庸醫(yī)！都是庸醫(yī)！都給本王滾！滾！”

    太醫(yī)們卻如蒙大赦，鳥獸似的一散而盡。

    宅院里最后只剩下何筎風，明琴和留下沒走的云慎。

    云慎瞧著蕭愈的這般情況，心里發(fā)愁，他實也沒想到事情會發(fā)生的這樣突然，心疾之人最受不得刺激，或許行宮的事對長公主的打擊太大了。

    “王爺節(jié)哀…長公主是有福之人，早脫離這人世苦海，往極樂處去了。”云慎走上前，試著安慰了一句。

    蕭愈卻恍若未聞，他只握著李琬琰的手，一動不動的坐在床榻畔。

    “你們都出去?！?/br>
    良久，蕭愈才終于開口：“本王要和她單獨待會兒。”

    作者有話說：

    第65章

    明琴告訴蕭愈, 李琬琰的遺愿是死后遺體能供奉在大慈恩寺三日，每日由寺中主持念上百遍地藏王經(jīng)。

    蕭愈執(zhí)意到大慈恩寺親自守陵，接連三日, 寸步不離棺槨, 滴水不盡。

    何筎風和明琴看在眼里, 計算著時辰, 若蕭愈再這般守下去，必然會出意外。

    明琴推門走入殿中, 內(nèi)里香火燎燎，映著蕭愈的背影愈顯孤寂，她輕著腳步走上前, 跪在蕭愈身邊, 悲切道：“王爺，奴婢想起殿下交代的遺物, 要奴婢務(wù)必親手奉于王爺?！?/br>
    蕭愈這三日來, 幾乎未言語, 吳少陵曾來過，在他身邊苦口婆心勸了好半晌，結(jié)果蕭愈好似未聞，只字未言, 吳少陵瞧他短短幾日里就將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只好嘆氣又負氣的走了。

    還有許多大臣聞信趕來, 但蕭愈不許外人入殿, 前來吊唁的人只能隔著扇門, 在外磕個頭離去。

    蕭愈三日來就像是石樽一樣, 一動不動的守在那, 終于在明琴開口提及李琬琰遺物時有了反應(yīng)。

    “在哪？”他側(cè)頭看向明琴, 雙眸血絲密布，嗓音沙啞的幾乎發(fā)不出聲音。

    “回王爺，在宮里，請您跟奴婢進宮?！泵髑僭捖湟娛捰鷽]有動作，緊又補充：“殿下給您留了信，要您和遺物一起看?！?/br>
    蕭愈聞言，枯朽的眼中終于出現(xiàn)些許光亮，他又將目光落向李琬琰的棺槨，站起身瞧著靜靜躺在里面的人，似癡似傻的說道：“我去瞧瞧你留給我的東西，別害怕，我很快就回來?！?/br>
    明琴聞言，眼底不由一熱，她急忙垂下頭。

    于她的私心講，攝政王雖稱不上是殿下的良緣，但這幾日的事她都看在眼里，攝政王必然是對殿下用情至深的，不然也不會將自己糟蹋成這副模樣。

    明琴成功將蕭愈從靈前支開，何筎風順理成章進入殿內(nèi)守陵，進宮前，明琴與何筎風對視一眼，繼續(xù)按計劃行事。

    回宮的路上，蕭愈讓明琴與自己同輦，他終于開口與旁人交流，但詢問的依舊是李琬琰。

    “殿下的心疾許多年了，自王爺進京前便有了，甚至在陛下出生前就…”明琴說著，意識到自己觸到禁忌，連忙住口，同時打量著蕭愈的臉色。

    蕭愈卻根本沒考慮旁人，他細思著時間，李承仁出生之前至今少說也有六年，他走了十年，那期間這四年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能讓好端端的人患上這樣重的病。

    蕭愈越想，心口絞痛的越厲害。

    這幾日，他腦袋不停的出現(xiàn)一個瘋狂的念頭，如今大仇得報，他一向不求廟堂之高，權(quán)利旋渦停留久了的人，更覺無盡疲憊。

    他登上帝位，無非是應(yīng)了吳少陵的那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