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風(fēng)塵仆仆趕到，見到了坐在警局長椅上的昂德。

    灰頭土臉，失魂落魄。

    “不然怎么說他是個理想主義的傻子，又執(zhí)拗又不服輸?！?/br>
    昂德就那么漫無目的地去找，憑著零星半點的信息，帶著一絲希望，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錢，甚至連常年戴著的手表都抵押了出去，卻連一個海城都不能一寸一寸尋個透徹，更何況還有那么多其他的城市。

    中國之大，想找一個人，比大海撈針還夸張。

    在大馬路上隨便拉著人問顯然不現(xiàn)實，昂德后來靈機一動，直接去警局要求幫忙找人，此時他已經(jīng)身無分文，無處可去，精神恍惚，結(jié)果被值班民警懷疑是精神異常，連人帶護照扣了下來，直到聯(lián)系到帕特里克。

    昂德當(dāng)然不肯輕易就放棄。

    只是當(dāng)警察了解來龍去脈后，也不免慨嘆。

    公安系統(tǒng)全國聯(lián)網(wǎng)，查詢之后確實沒有相關(guān)聯(lián)的案件。

    警察勸說道：“人姑娘國籍在這家在這，有什么事兒還有家里人顧著，反倒是你一個外國人，千里迢迢跑過來才是夠心大的，說句不好聽的話，你們非親非故，又分隔兩地，這也正常，就別糾結(jié)了。”

    不聯(lián)系了就是不想被聯(lián)系。

    不透露行蹤就是不想被找到。

    帕特里克好說歹說，才把昂德勸回來。

    沒過幾天，就聽說有人到法南藝給梁雯辦結(jié)課手續(xù)。

    帕特里克當(dāng)時也不知道具體發(fā)生了什么，只是昂德瘋了一般沖去校方辦公室，回來之后就恢復(fù)如常了，甚至因為變得太過正常而處處透露出詭異，問什么都守口如瓶，煙也是那個時候又抽起來的，還抽得兇。

    “他是把魂一塊兒丟在了中國?！?/br>
    帕特里克戲謔，但語氣一本正經(jīng)，又不像是玩笑了。

    第十五章

    梁雯一直緊緊抓著滑溜溜的玻璃瓶子。

    手指被冰得幾乎沒了知覺。

    關(guān)于昂德的這段過往，是她錯失且缺席的。

    如果不是聽帕特里克敘述，她真的很難相信，昂德那樣傲氣矜貴的人，也會拋下所有的驕傲和自尊，為一個人勞碌奔走，她不知道昂德當(dāng)初走在異國的街道上，是處于一種怎樣的境地，又是如何化解諸多困境的。

    她甚至不用過多假設(shè)，也知道那是艱難的。

    如帕特里克所形容的，昂德真的是個足夠傻氣的人。

    梁雯曾應(yīng)允過，有機會將帶昂德去中國。

    看一看她從小生活的城市，依山傍水，沒有可以媲美大都市的繁華，但勝在山清水秀，生活節(jié)奏緩慢，人間煙火氣濃；然后再去北城與海城，高樓林立下有古老的巷弄，喝茶湯吃生煎；有機會還能往西北方走，有恢弘的自然景觀，天鏡鹽湖，漠上月牙泉，青蔥碧綠卓爾山。

    她失約了，然后昂德獨自踏上了旅途。

    不是為了放松，而是為了求證。

    求證梁雯是否平安。

    卻在海城就迷失了。

    “后來我們都不敢在他面前提你的名字，但我知道，他就沒忘過你?！迸撂乩锟耸怯行鈵赖模M量讓語氣聽起來沒那么差勁，“我不知道你現(xiàn)在有什么樣的隱情和苦衷，但請別這么折磨他。”

    他不忍昂德再被傷一次，又憂心他的情緒狀況。

    于是才擅自做主找了梁雯。

    用一個不那么恰當(dāng)?shù)谋扔?，梁雯就好似一根扎在昂德心上的刺，日日夜夜地隱隱作痛，但他不愿意輕易□□，傷口發(fā)炎又愈合，反反復(fù)復(fù)，久而久之他便習(xí)慣帶著這份隱患生活下去。

    直到她再出現(xiàn)，卻不是來徹底消除隱患的。

    反而說出來的話像一只有力的手，把刺按進得更深。

    刺得昂德更痛，只是他不輕易表露。

    “梁雯，你起初可以走得干凈利落，也可以忙到音訊全無，這都沒關(guān)系，但是后來呢，網(wǎng)絡(luò)多發(fā)達啊，從中國傳一條消息到法國，一秒都不要吧，你許的承諾，時隔幾個月一年的，就沒有勇氣兌現(xiàn)了嗎？”

    帕特里克到現(xiàn)在還記得，大概是梁雯消失的大半年后，某天他刷新社交平臺，首頁突然出現(xiàn)了梁雯的推文，他極為震驚，滿以為自己看錯了，猶豫再三還是告知了昂德，只看到他一臉平靜，說已經(jīng)看到了。

    那一段時間，帕特里克發(fā)現(xiàn)昂德使用手機的頻率變得奇高。

    幾乎就是每天，哪怕再忙，昂德都要點進梁雯的主頁。

    他期待會有新的動態(tài)出現(xiàn)，但每一次都是失望。

    等真出現(xiàn)了，他反而有些難受了。

    梁雯沒有主動聯(lián)系他。

    他等了好久。

    一直沒有。

    昂德賭氣，即使再掛心也不肯主動了。

    梁雯聽完了帕特里克的這番斥責(zé)，不得不沉默。

    什么話說出來，都顯得蒼白無力，更像托詞。

    只是不知道，她那部被甩在馬路上的舊手機摔成了幾瓣，如今又躺在哪家的廢品回收站里，也不知道那片被掰碎的電話卡滑進了哪條路口的下水道，更不知道她在那個沒有任何通訊的屋子里具體待了多少個日夜。

    等她出來的時候，好似都恍如隔世了。

    連看個天上的太陽，都能覺得無比親切。

    程錚霆后來確實沒有再限制她與人聯(lián)系，但他報復(fù)人的手段簡單粗暴，用得最得心應(yīng)手的就是要挾，梁雯的所有動作全在監(jiān)視之下，她不敢跟跟任何人提起，也不敢跟什么人主動聯(lián)絡(lu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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