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妄圖囚禁唯一的太陽
129、 突如其來的夸贊讓她的臉有點熱,無措地擺了擺手,想說點什么,又什么都沒說,最后還是為小家伙拿了畫板。 “jiejie走近點,讓我看清楚?!?/br> 可因都走到窗臺邊了,又帶著椅子折返回來,小惡魔屁股還腫著,趴在床上一筆一劃勾勒她的眼型,她好奇,上去瞅了一眼,覺得挺好看。 之前她問過,為什么不一直畫畫呢,米迪亞看著她,一言不發(fā),可因看到這幅畫,不免又擔心起來:“米迪亞,你到了該讀書的年紀了?!?/br> 總是忙著賺錢,空余時間都被畫填滿,現(xiàn)在和她一樣連字都不認識幾個,她不放心。 他瞥了一眼,沒說話。 “還是要認字吧,不然以后被坑了都不知道?!?/br> “jiejie說得對?!彼拖骂^,添了幾筆,“等我賺夠了錢就去讀書。” 小白雀齜著一只翅膀在她頭頂蹦跶,似乎自己成了這個家的主人,一點也不害怕把自己拐回家的惡魔了。 可因撐著下巴在床邊,任由他觀察自己的眼睛,他的顏料換來換去,畫筆也一支支地換,她無聊地快要打哈欠了,他突然咬破自己的手指,黑紅的血液串成珠子滴滴答答落在地面。 可因猛地驚醒:! 瞌睡蟲瞬間消散,她連忙拿起布給他擦血,卻被他后仰著避開。 可因急了:“你咬自己干嘛?” “顏色好看?!泵椎蟻啿[眼一笑,繞開她的阻攔,將血液摻進白色的顏料里,攪和幾下,顏料就成了玫瑰一樣的紅。 她還愣著,小惡魔就先湊了過來,咬破的拇指覆在她唇上,鮮血慢慢蹭開,像涂了最艷麗的口紅。 微微轉(zhuǎn)動眼珠,他便收回手,自顧自舔舐傷口。 可因呆呆地摸到唇瓣,他的血和他的人一樣涼,可蹭過的地方卻像被燒灼一樣燙。 米迪亞眨眨眼:“jiejie,有什么問題嗎?” “……沒有?!彼秀绷似蹋蛎虼?,將唇上的血液舔去。 和普通的血沒什么區(qū)別,怎么會這么燙呢。 走神的這段時間里,他已經(jīng)畫完最后一筆,沾了白色顏料為紅唇點上一抹潤色。 “jiejie,掛起來用風吹干它?!?/br> 這片大陸幾乎不下雨,干燥的熱風足夠烘干一切水分,可因稀里糊涂地將它掛在床頭,與他面對面。 畫中的她眉眼柔和,黃金般的長發(fā)從圓潤肩頭垂落,血一樣紅的唇微微抿出笑意,金燦的眼里有星星點綴,似乎有一團熾熱的火苗寂若無人燃燒。 這就是他筆下的她嗎? 和她未來見過的那副幾乎一模一樣,只是這幅多了一只炸著翅膀的小白雀。盯著它看了好一會,不明白這只鳥為什么沒出現(xiàn)在以后的畫里。 可因看看畫,又看看他。 青澀的惡魔滿懷期待地望著她,像個完美完成作業(yè)的孩子,期待父母的贊揚。 她摸摸他的腦袋:“很好看,我很喜歡,米迪亞真棒?!?/br> 少年的臉蛋紅撲撲的,看得她又掐了一把,這回他沒有反駁自己長大了,而是乖巧地喊了聲:“jiejie……” 他又要撒嬌了,可因完全不能拒絕他的撒嬌,移開視線:“我去洗點草莓?!?/br> 米迪亞聽到草莓,果然被轉(zhuǎn)移了注意力:“jiejie,你最疼我了。” 她內(nèi)心對他有愧,一想到這個孩子現(xiàn)在這么開心,等她離開的時候會不會難過呢?——她突然想,其實在這里生活挺好的,慢慢積累起財富,家庭也幸福美好,這不就是她向往的自由嗎? 念頭一閃而過便放下,可因把這個想法甩出腦袋,不行的,她不能讓維希他們著急……起碼、起碼讓他們知道自己很好。 得之不易的安穩(wěn)生活,說放棄她也不忍心,再等等吧,她想,再等等,等到自己做好了心理準備?,F(xiàn)在可以開始為她的離開做準備了。 可還沒等她找人寫字條呢,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敲開她們家的門。 * 畫布已經(jīng)干了很久了,米迪亞的屁股也好了,繼續(xù)出門干活,可因這幾天囤了很多糧食,屋子里也里里外外打掃了一遍,不大的院子里也把東西歸類整齊,生怕他找不到東西在哪。 食材的食用期限分門別類寫在門口貼著的紙條上,什么該盡早吃掉,什么可以放很長時間,她都一一寫清,以往都是她來管理的,之后就需要米迪亞自己一個人記住了。 當有人來敲門的時候,她還以為又是糾纏不休的陌生游商,一開門就脫口而出:“抱歉,我們家什么都不需要?!?/br> 映入眼簾的是一名黑暗精靈。 他呆了一下,說:“我是來找人的。” “誒?”可因看他沒有游商的包裹,“您找誰?” “米迪亞住在這里嗎?”黑暗精靈說,“他個子很小,是個惡魔。” 可因閉上嘴。 她記得有個盜賊也是黑暗精靈,養(yǎng)了米迪亞一段時間,但他不是死了嗎? 狐疑的眼神盯得他有點不自在,他說:“我打聽到他就住在這里,如果不方便,我就在門口等?!?/br> 她摸不清這人是好是壞,沉默地點頭,然后關(guān)上門。 黑暗精靈吃了個閉門羹:…… 沒多久門又開了,他眼睛一亮,可她只是放了個板凳給他,又在他面前合上門。 屋里的女人警惕性很高,黑暗精靈摸摸鼻子,只好坐在板凳上等惡魔回來。他觀察著路邊的人來人往,別人也在觀察他這個陌生人。 過了很久,久到連里面收拾東西的聲音都停了,可因推開門,拿著一張紙條去了隔壁,他回頭看了眼空蕩蕩的屋子,一轉(zhuǎn)頭就是一張放大的臉。 黑暗精靈表情空白了一瞬,才反應過來這是米迪亞。 他似乎來得很急,頭發(fā)凌亂,卻故意等到她離開才出現(xiàn)。 “你長大了。”黑暗精靈說。 “……你怎么還活著?!?/br> “我倒是很困惑,回去一趟,他們居然很驚訝,聽說你到處說我死了。” “……”他后退一步,面無表情。 黑暗精靈手一攤:“我缺錢,把你的錢給我。” “不在我這里?!彼f,“你可以走了?!?/br> 米迪亞說謊了。 他告訴可因,黑暗精靈是因為他死的,實際上與他說的正好相反,讓他和垃圾淪為一類的那一身傷就是被他口中的好哥哥打的,下手狠厲,他壓根沒想讓他活。 黑暗精靈背叛了他。 他卻假惺惺地騙她,用一個凄慘的小故事?lián)Q取她的憐惜。 因為他害怕,有那么萬分之一的可能,她會嫌棄他的一身爛攤子不愿意幫他,為了杜絕這樣的可能,他把自己塑造成一個無依無靠也了無牽掛的小可憐。 滿口謊言的惡魔,無時無刻不在欺騙愛他的人。 為了自己那點根本無人問津的私欲。 黑暗精靈笑了,徑直走進屋子,目光灼灼地盯著墻壁上最顯眼的掛畫。 “你畫的?還挺好看?!?/br> 米迪亞眉心狠狠皺了一下。 “你最好立刻離開?!?/br> “不然你就動手了?”他依然是笑,像戴了面具,“你覺得你現(xiàn)在能打得過我?!?/br> 可因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米迪亞環(huán)顧四周,朝他點了點下巴:“我不想弄臟家具,出來?!?/br> “扮演乖寶寶上癮了啊?!痹谒托暮谋M前,黑暗精靈利落地瞬身出門,“行,等你死了,這干干凈凈的家就是我的了。” * 另一邊,可因摸了一張紙條敲了隔壁的門,尤托皮亞看到她非常開心,卻被她做賊似的擠進屋里。 他疑惑:“怎么了?” “有件事拜托你?!笨梢虬鸭垪l遞給他,眼皮說不清道不明地抽了一下,“我不識字,請你幫我寫個字條?!?/br> “好,要寫什么。” “寫……嗯……”她摸著下巴想了想,“【我回家了,你一個人好好生活,別因為一時的分別而難過,我們未來會再見的?!窟@樣?!?/br> 尤托皮亞手顫了顫,想問什么,又覺得自己沒有立場問,抖著手寫下了她的話。 “我就知道,你不會在這里待太久的。”他一邊寫一邊輕聲自語,“看你的第一眼我就有種預感,你和我們、和米迪亞那小鬼不是一類人。” “嗯?” “你的身上有強者留下的氣味,我分辨不出來,但和領主的氣息類似?!疫€一度以為那是米迪亞的父親。”尤托皮亞將紙條塞給她,坦然地笑起來,“不說這些啦,我用你給的面粉和糖做了些甜點,要嘗嘗嗎?” 可因無法拒絕他的好意,一起笑了:“要。” 大概知道她是最后一次了,尤托皮亞大方地讓她連吃帶拿,送出門的時候,她的籃子里鼓鼓囊囊的,東西多到快溢出來了。 “再見?!彼f。 “再見。” 可因捧著沉甸甸的籃子回到家,板凳還在屋外,黑暗精靈卻不見了蹤影,她想起不久前眼皮跳了那一下,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 雙手空不出來,她直接用腳踹開大門,心驚膽戰(zhàn)地環(huán)視一圈,看到好端端站著的小惡魔,才放下心來。 “剛才有個黑暗精靈來找你?!彼鸦@子放下,將剩余的草莓一起洗掉。 “不知道,沒見過。” 他正在洗臉,整張臉埋在水盆里,說話間直冒泡泡,聲音甕甕的。 “是么?!彼锤蓛舨葺拔乙o你做生日蛋糕了,要一起來嗎?” 他從水盆中冒出,呼嚕呼嚕甩干,莫名其妙說了句:“jiejie,我想把這幅畫藏起來?!?/br> 可因的手頓了一下,裝作不在意:“藏到哪里?” “藏到只有我知道的地方,可以嗎?” 那雙染了水色的猩紅眸子一眨不眨地望著她。 殺了黑暗精靈以后,他突然就明白心里那股不安從哪里來。他一直清楚,她很希望這幅畫能畫完,所以他一直拖啊拖,借口找了一個又一個,什么畫眼的黃金,畫唇的玫瑰,等到拖到不能再拖了,他才惴惴不安地再次提起畫筆。 畫完會發(fā)生什么呢,惡魔的直覺告訴他不會有好事,但既然這是她所希望的,那就如她所愿。 可這次黑暗精靈的到來,卻讓他有些后悔這么做。 他渴望親情。 他妄圖囚禁唯一的太陽。 但太陽不愿被鎖鏈困住。 他沒有辦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