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姜劍鋒說的，他銳氣太盛、太傲，做事從不給自己留條可斡旋的余地，遲早要出事。

    因為他英雄救美的事情，學(xué)校里不少人都傳，姜陸潮是不是對陳妍有意思?

    就連她自己都信了這樣的論調(diào)。后怕之余，竟還生出了一點荒唐可笑的慶幸，心中暗喜地想，因為這件事和他有了旁人沒有的羈絆，或許也叫因禍得福。

    于是六月底，期末周結(jié)束，她央求著趙啟他們帶她一起來兆海。

    但那一頓晚餐時，姜陸潮的冷淡便是擊碎她幻想最干脆的回應(yīng)。

    很快到了大三開學(xué)。

    學(xué)校告訴陳妍，由于各位導(dǎo)師的學(xué)生都已經(jīng)招滿，她無法臨時更換導(dǎo)師，這便是她第二次噩夢的開始。

    大三下，她開始跟組做項目，也就需要常常到導(dǎo)師辦公室匯報。

    起初時，譚瑋估計還顧忌著之前被姜陸潮打過的陰影，不敢對她多逾越，后來逐漸發(fā)現(xiàn)她和姜陸潮其實并不熟后，動作便逐漸放肆了起來。

    他開始要求她半夜去辦公室改論文、開始突如其來的觸碰、開始消弭師生界限但陳妍只要反抗他都會收斂，她便一直忍著，顧忌著畢業(yè)問題不和他鬧得太僵。

    直到跟組項目完成，他們?nèi)珜嶒炇揖鄄秃?，譚瑋要陳妍跟自己上樓拿報告，酒意上頭，平日里僅存的那點理智也不要了。

    那天辦公室沒有開燈，只有走廊盡頭的辦公室還亮著燈。

    混亂暴力的辦公室像一口封得很緊的沸水鍋，她就是沸水中滾動的、顫抖的浮萍。

    差點死掉，陳妍說。

    直到姜陸潮一腳踹裂用掃把堵住的辦公室玻璃門。光照了進(jìn)來，氧氣涌了進(jìn)來，封死陳妍的沸水鍋終于撕開一道口子，她得以大口大口的呼吸了起來。

    后來那段，陳妍的敘述便含糊了起來，回憶得痛苦，她甚至攏緊了羽絨服外套，似乎只有被厚厚的衣服包裹才能感到安全感。

    譚瑋的驗傷結(jié)果出來了，重傷二級。譚瑋的家屬表示，要么讓姜陸潮牢底坐穿，要么一次性賠錢一百萬。

    辦公室沒有監(jiān)控，但如果陳妍愿意配合并起訴譚瑋強(qiáng).jian，并證明姜陸潮是見義勇為的話，他是不用負(fù)任何責(zé)任的。

    可陳妍卻說對不起。

    她生在重男輕女的家庭里，家里有個弟弟，父親偶爾喝了酒還會打她。本就活得艱難，畢業(yè)是她唯一脫離家庭的辦法，如果起訴失敗，譚瑋還在學(xué)校里，她幾乎沒可能畢業(yè)。

    就算起訴成功，譚瑋不在學(xué)校里工作了，她也無法承受事情鬧大后別人對她的指點。

    雖然大家都說，這不是她的錯，她是受害者。

    可要生活在群體社會中，周圍人好奇的、窺探的目光，和有意無意貼上的曾經(jīng)被老師性.侵過的標(biāo)簽都是軟性的二次傷害，她為此感到恐懼，她害怕被本就嫌惡自己的母親辱罵為失貞，怕一輩子走不出社會冷暴力，她怕的太多了。

    于是她央求姜陸潮私了，不要將她被譚瑋侵犯過的事情說出去。

    她還記得那是個午后，班級群里通知姜陸潮上個月參加的兩個競賽都獲得了國獎。

    陳妍說出那番話時，姜陸潮什么也沒說，甚至不曾向她拋去一個責(zé)備的、疑問的眼神。

    他只是斂著睫沉默了半分鐘，然后就同意了。

    一百萬對于一個在校大學(xué)生而言，實在算不上少。

    姜陸潮卻不到一周就將錢打了過去，陳妍那時還在想，這是她欠姜陸潮的，就算她現(xiàn)在出不起一百萬，未來掙錢了也要還給他。

    但第二個禮拜，學(xué)校里就不見了姜陸潮的身影，名字也成了校園論壇新的和諧詞。

    他做了一件好事，他教訓(xùn)了施暴者，卻不能收獲一聲贊許。

    同學(xué)只知那個拽逼姜陸潮終于翻車了，他們幸災(zāi)樂禍地調(diào)侃，裝逼遭雷劈，他有千金追有什么用，還不是照樣得休學(xué)?

    陳妍從他們身邊走過，懦弱得一句話也沒為姜陸潮說。

    我就是想說對不起，或者說，謝謝。不管怎么說，那三年時間都是因為我被迫做出的選擇我現(xiàn)在在一家互聯(lián)網(wǎng)企業(yè)上班，這幾年攢了一點錢

    陳妍垂著頭，發(fā)絲從額角散亂地垂落下來，她一手?jǐn)n著羽絨服領(lǐng)口，一手從口袋里摸出了一張銀行卡推了過來。

    這里面是十一萬，可以麻煩你，帶給你哥嗎?我拿給他的話，他肯定不收的聽說他現(xiàn)在在做公司，做得還挺好的，那我就放心了。

    她說話的語氣很輕，每一句話的尾音都異常地沒有底氣，臉色也十分憔悴。如果不是五官相似，周念很難將眼前人和從前那個陳妍聯(lián)系起來。

    她把那張銀行卡推了回去。

    你也說了，姜陸潮會那么做是因為他秉性正直，不論受害者是誰他都會義無反顧地這么做，這也是他自己的選擇所以你不必自責(zé)的。

    周念的聲音也很輕。卻和陳妍那樣的極度不自信相反。

    她像山海間的風(fēng)，溫柔而有力，透露著一股堅毅的力量。

    外面下起雨，唐逸舟戴起了衛(wèi)衣上的帽子，在便利店門口來回踱步。

    早點回吧，下雨了。

    周念朝窗外看了眼，站了起來，腳步微微停頓，兆海是座很暖和的城市，如果今晚沒有下雨的話，你肯定能看到很盛大的煙花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