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周嫂子、周嫂子、”

    跟著媒人進(jìn)了一個大雜院，里頭院子里女人沖著堂屋出聲喊人。可喊了半天不見動靜，難道是家里沒人？

    媒人跟周家顯然很熟悉，沒得到回復(fù)徑直掀開門簾進(jìn)屋。堂屋里收拾的整齊干凈，卻是空無一人。

    床上被褥疊的豆腐塊，洛蘭瞧了一眼眸光帶笑。她見多了對于家務(wù)手都不伸的男人，冷不丁來這么一個頓時心生好感。家是兩個人的家，就應(yīng)該共同維護(hù)才好。

    “這是去哪兒了？”媒人自言自語，目之所及沒看到周家一個人。說好了今兒來，怎么能不留人呢。

    “哎，你們是周家親戚，還是來相親的？”門口進(jìn)來一個人，聽語氣應(yīng)該跟周家熟悉。

    “大妹子，周家人都去哪兒了？”媒人沒正面回答，因為不確定這人跟周家關(guān)系好賴。

    “嗐，別提了。一大早周家那個瘋婆子就跑出去了，家里幾個孩子都去找mama了?！闭f完她的視線落在洛蘭姐妹倆身上?！笆歉芗夷切∽酉嘤H吧？青山那孩子也是可憐，攤上這么個瘋媽，這相親的都嚇跑好幾個了?！?/br>
    洛蘭面容淡定，沖著對方禮貌微笑?！皨鹱?，他mama經(jīng)常這樣嗎？”

    “差不多吧。自從周家小兒子沒了后她就瘋瘋癲癲的，忽然想起了就跑出去，說去找兒子。哎，青山也是沒辦法才轉(zhuǎn)業(yè)回來?！?/br>
    洛梅對這個問題很感興趣，開口詢問：“不是說他是因為受傷才轉(zhuǎn)業(yè)的嘛？”

    “不光是因為那兒。他負(fù)了傷聽說修養(yǎng)了好久，如今倒是看著還行。他是因為老母親無人照顧，這才不得不轉(zhuǎn)業(yè)回來。不然他在部隊上發(fā)展更好，這都是沒法子的事兒，不能放著老母親不管。他那歲數(shù)也該成家了，可人家姑娘一看他媽那樣，沒人樂意照顧這么個婆婆?！?/br>
    從鄰居口中得知的是這么個消息，洛梅面容倒是一松。光是婆婆難照顧的話至少還有個時間，誰家婆婆也不可能跟著小兩口一輩子的。最主要的是男人，他要是身體沒問題，那這事兒還有得談。

    她沒注意到說話的鄰居那看好戲的神色，老太看她們這樣，眼珠子滴溜溜亂轉(zhuǎn)。琢磨著接下來說什么才能隱晦的給周家打破。

    洛蘭四下觀察了周家的情況，三間堂屋隔開東面做單獨的臥室。里頭放了床、書桌、還有倆單人沙發(fā)。外間也差不多，只不過多了一張吃飯的方桌。

    他家四口人，結(jié)婚后這住處也不寬裕啊。嗐，這個問題想遠(yuǎn)了。他那媽也不知是個什么情況，要是瘋癲到亂跑打人，旁人無法約束的話，這渾水還是別鏜。照顧病人可不是個容易的事兒，精神病嚴(yán)重者更甚。

    “閨女、你們是哪個公社的？”鄰居好奇的瞅著洛蘭，將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個遍。然后嘖嘖出聲，充滿了贊嘆之意。

    “多俊的閨女啊，是被周家說可以給安排工作給吸引了吧？孩子，嬸子跟你說句真心話，嫁人可得慎重?！?/br>
    好么，這剛說媒呢，你作為鄰居就給打破。洛蘭對于鄰居大嬸的話微笑回應(yīng)，沒多說任何話。人沒見到之前說什么都尚早，什么事都得自己親眼見親耳聽親自感受才能下結(jié)論。

    這時期的人都很質(zhì)樸，但未免避嫌大家還是出來在院子里等。媒人挨著洛蘭坐，等鄰居大嬸進(jìn)屋后開口跟她小聲說私房話。

    “別聽別人忽悠，尤其是鄰居。恨人有笑人無，這世上盼望人好的只有自己的親爹娘。哦，不對，有些親爹娘都不樂意孩子比他好。鄰居更是，誰都不樂意旁人超過自己?！?/br>
    “嗯，我知道?！?/br>
    又不是小孩子了，她經(jīng)見的聽說的也不少。陌生人有時候反而帶著善意，而認(rèn)識的人往往多了攀比。有攀比就難免嫉妒，有嫉妒就難免落井下石。這個道理她懂。

    仨人在院里納涼，大約等了二十多分鐘，終于看到了今兒的當(dāng)事人。周青山牽著一個頭發(fā)有些亂的女人回來，女人看到有生人頓時躲在了兒子身后。

    周青山?jīng)_她們抱歉的笑笑，開口解釋道：“不好意思，我的過錯沒有守約。我媽平時不這樣，今兒是在大門外看到了一個身影很像我去世的弟弟，所以跟著人走了?！?/br>
    洛蘭笑笑表示理解，目光落在他牽著的女人身上。從旁人口中聽的形容她最多的一個詞就是瘋癲，可這女人看著不算太瘋癲，反倒縮著脖子怯生生的有些可憐。

    察覺到她的目光，女人抬起頭來。人的話語可以做假，可神情眼神卻基本做不了假。感受到她的善意，女人靦腆的沖她笑。

    “對不起?！闭f完又看看兒子，神情在一瞬間的怔忡后變的清明不少?！笆乔嗌降膶ο笫遣皇?？青山，你去割rou招待客人?！?/br>
    周青山看母親又好了，默默松了口氣?！皨?，不急。我給你打水你先洗漱一下，剛才跑的頭發(fā)亂了?！?/br>
    “我自己打水就好?！迸送浦骸翱烊ジ顁ou，別怠慢了客人。”

    媒人跟女人是認(rèn)識的，目光來回轉(zhuǎn)悠后定在了她身上。過去拉她的手：“老jiejie，還認(rèn)識我不？我是后街二丫頭，嫁到徐舍的那個。”

    女人定定的看了看，然后恍然大悟拍了下手?！芭?，我知道你?！?/br>
    兩人拉上了話，你來我往的說著往事。洛蘭在一旁默默的給女人打來了水，她發(fā)現(xiàn)后視線落到這個年輕漂亮的女孩身上。

    “孩子、你是我家青山的對象吧？真是對不起，我又犯糊涂了。不過你別擔(dān)心，我不經(jīng)常犯的。以后結(jié)婚了你們自己過，我能照顧了自己?！?/br>
    洛蘭笑笑指指臉盆：“先洗漱，有話慢慢說?！?/br>
    女人自己動手洗臉梳頭發(fā)，洛梅在一旁不說話默默觀察。看她自己洗漱干凈，將毛巾洗凈耷在繩子上，又將水倒入下水池。臉盆也順帶洗了一下，做事條理清晰。

    她湊近meimei小聲耳語：“這不是挺明白嘛，不像人們說的瘋癲?！?/br>
    “所以有些話不可盡信?！?/br>
    “會不會是裝出來的？”

    “你見過瘋子嗎，不論先天還是后天的，能裝的跟沒事人一樣？”

    洛梅搖頭：“不可能。那誰瘋瘋顛顛的，連句利索話都不會說。更別說干活還這么有條理，還知道道歉。我估摸著啊，這就是兒子沒了受了大刺激，有時候會糊涂不清醒?！?/br>
    洛蘭點點頭，默默的在觀察。女人都收拾好后進(jìn)廚房，她也默默的跟在身后?？此龘Q了蜂窩煤爐子，打開封口讓它快速燃燒。水壺里打了水，進(jìn)來放在爐子上。

    回頭看她在，女人沖她笑?！罢媸菍Σ蛔?，家里連熱水都沒有。姑娘你別介意，我不是經(jīng)常這樣的?！?/br>
    洛蘭擺擺手：“沒關(guān)系?！?/br>
    看未來兒媳沒被自己嚇住，女人十分開心。很快周青山回來，籃子里買了rou和菜，女人開始張羅著做飯。洛蘭想上手幫忙，被女人給攔住了。

    “不行，不行，哪能第一回 上門就讓你動手做飯。你們進(jìn)屋去喝茶，我做飯還不賴，等下嘗嘗我的手藝?！?/br>
    被推出了廚房，媒人和洛梅特意說是上廁所給她倆騰開了私人空間。孤男寡女獨處一室，一時間還真是氣氛微妙。

    周青山給她倒了茶，主動說起了家里的事兒?！拔覌屧谑〕菣z查過，說是間歇性精神障礙。她在吃藥控制的其實挺好，不過還是不能接觸跟我弟弟有關(guān)的一切。一旦看到立馬就會不對，不過一般都是想起來就一個人坐著哭。有時候大半夜的坐在院子里哭，不知情的人看到是挺嚇人的。”

    洛蘭點點頭表示明白，心里對那個失去孩子的女人多了一絲憐憫?？苫橐霾皇菓z憫，她第一次已經(jīng)失敗，第二次更加應(yīng)該慎重。

    “你為什么選我，是因為病急亂投醫(yī)嗎？”

    “不是?！蹦腥艘槐菊?jīng)的，然后想到什么有扯起嘴角讓自己笑。“我覺得你很有主見，堅強(qiáng)有主意，很欣賞你。”

    “我如果嫁給你的話，真的可以農(nóng)轉(zhuǎn)非安排工作嗎？”

    “是。你放心，我不是那種隨便說空話的人。你要不信可以先辦這些，然后再領(lǐng)證。”

    “你們家房子就是這三間堂屋是吧？那以后結(jié)婚要跟你mama、meimei們一起住了？”

    “不是。除了這三間外東面耳房也是我家的，我的意思是耳房小作為我們的婚房。這面我媽她們住，還有日常活動。吃飯什么的都在這面?！?/br>
    洛蘭聽完默默的沒表示，他想了想又補(bǔ)充道：“我一個月工資大約不到六十，大meimei參加工作了自己養(yǎng)活自己，小meimei在讀高中，以后得我來照顧。還有我媽，肯定也是我的責(zé)任。我爸出差去南方，輪船出事到現(xiàn)在沒找到人。大概率……總之家里的事兒都是我的責(zé)任?！?/br>
    收入、責(zé)任、家庭條件，能給與她的全都說清楚，所有的一切都擺在明面上。不論事情結(jié)果如何，這人的確坦蕩。

    他工資不低，但需要養(yǎng)母親和meimei。但如果結(jié)婚后她也可以工作的話，兩口子雙職工還是負(fù)擔(dān)得起的。即便以后有孩子，也能養(yǎng)得了。

    他這做事的態(tài)度讓她心有好感，目前好像唯一顧慮就是他媽。他mama如果真的如今天表現(xiàn)的這樣，為什么之前每次都不成呢？這個讓她很疑惑，或許還有什么不為人知的？

    “你mama這病，會打人什么的嗎？”

    “不會。她最多亂走把自己走丟，目前走丟過十多次。一般都是情緒低落，哭泣，嚴(yán)重的時候會抓自己頭發(fā)。”

    洛蘭默不作聲的在考慮，男人也不催她。兩人在屋里靜靜的坐著，很快廚房那邊說飯好了，他mama端著一盤紅燒rou進(jìn)來。

    “來，坐下吃飯?！?/br>
    洛蘭跟jiejie坐在一起，姐倆十分矜持的都只吃了一點兒。留在這的主要目的是想看看他mama到底什么情況，第一次登門也不好正兒八經(jīng)吃飯。

    客氣的坐了下來，很快他倆meimei也回來了。大meimei濃眉大眼滿是探究，小meimei還在上高中，跟在jiejie身后。抬頭的一瞬間洛蘭暗道一聲：好標(biāo)志的女孩。

    瑞鳳眼細(xì)長，眼尾微微上挑，好像墨筆描畫而成。小巧的瓊鼻，嘴巴微張咬著嘴唇的樣子帶著一絲俏皮。肌膚細(xì)膩看不出一絲毛孔。

    這么標(biāo)志的女孩子，瞧著軟乎乎的像是剛露頭的糯米條。跟洛蘭是完全不一樣的好看，瞧著就讓人心生憐惜。

    大家打招呼時也應(yīng)證了洛蘭的看法，女孩躲在jiejie身后話都沒說，只是含笑點頭。乖乖巧巧的像極了家里養(yǎng)的小白兔。

    ————

    第一次登門也沒定下什么，周青山出去送她們到車站。給她們買了車票后送她們上車。隔著車窗距離越來越遠(yuǎn)，洛梅湊近meimei小聲的開始交談。

    “這男人是真不錯。要是沒他媽得這病，那這親事絕對沒說的?！?/br>
    “如果不是他媽生病，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還在部隊。”

    “是啊。要是那樣這條件可太好了，估計輪不到你。哎，”jiejie用手肘碰她一下：“你怎么想的？”

    第十三章

    她怎么想的？jiejie問話她不答反問：“你看她做飯怎么樣？今兒的飯是你們幫忙弄的，還是她自己弄的？”

    “她自己做的，不要我們幫忙。對了，院里另一位鄰居也說，她大部分時間都很正常。只是會傷心失落。少數(shù)時間受到什么刺激才會發(fā)病，但也沒有打人啊什么的，只是會到處亂跑，嚴(yán)重的一次哭喊，抗拒回家要去找兒子?！?/br>
    她默默點點頭，看來周青山所言不虛。他mama的確是患病了，但也在治療。不刺激的話可以正常生活。

    “姐，你對這事兒怎么看？”

    “我覺得行?！甭迕忿D(zhuǎn)頭望著她，眼眸亮晶晶的?！白》?、他收入比普通工人高。下頭只有倆meimei，以后出嫁了，這家里都是你們的。至于他媽，那好事不能全占了，要不是他有這么個媽，哪能輪到你?！?/br>
    她二婚，雖然沒孩子但也背著個不能生育的名頭。而這男人也被傳有問題，這么一看他倆還真是般配。

    交談了幾句，一路無話跟媒人道別后姐倆回了村。下午照常上工，鋤草間隙查看了積分，結(jié)果居然又漲了一些。

    洛蘭：哎，今兒吃的什么瓜？

    系統(tǒng)：相親后續(xù)。

    呵，吃瓜經(jīng)常吃到自己身上，洛蘭也是無語了。默默搖頭失笑，這系統(tǒng)有時候挺好玩。不管如何，從來不克扣她。只要是它認(rèn)定的瓜，那保管給積分。

    系統(tǒng)：哎，你決定了嗎，這男人嫁不嫁？

    洛蘭：你認(rèn)為呢？

    系統(tǒng)：我就是個系統(tǒng)，我怎么懂你們?nèi)祟惖母星椤?/br>
    洛蘭：這事兒跟感情有關(guān)系？

    系統(tǒng)：我怎么覺得你比我更像理智型的系統(tǒng)。

    洛蘭不再跟它斗嘴，休息間隙坐在田埂上隨手抓了根狗尾巴草。她在慎重考慮，一項項評估這婚事的利弊。今兒沒見他大meimei行事，不知道是否如所傳言那樣潑辣。不過這種名聲一般都是鄰居所言，對于自家人來說那應(yīng)該叫能抗事。

    meimei而已，大的已經(jīng)二十二，很快就會結(jié)婚離開。小的考上大學(xué)也會走，或者沒考上參加工作然后也是結(jié)婚?？傊疾皇且惠呑有枰粋€屋檐下生活的人，所以不是太要緊。

    下工的時候天已經(jīng)快黑，扛著鋤頭交換小隊庫房?？觳阶呋刈约壕幼〉男「C棚，大晚上的看著更加低矮。

    沒有窗戶自然沒采光，沒有地基底下的空隙肯定漏風(fēng)?，F(xiàn)在住還行，要過冬的話得好好改造一下。她手里有錢，倒是不用擔(dān)心。

    腦海中自動閃現(xiàn)那個男人的臉，其實她對他還是有好感的。在改造窩棚和嫁他之間有些徘徊，她決定等下雨不用上工的時候再去一趟他家里。

    她在思考結(jié)婚與否，不知道有人又盯上了她。許家三兄弟在她手里吃了虧，這些日子越想越不是滋味。家里名聲敗壞還損失了錢，再想娶媳婦更加難上加難。老二的眼睛到現(xiàn)在都看不清，成了個半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