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溝壑縱橫的臉上依舊是樂呵著的，他掏了掏乾坤袖，鼓搗出一塊黑黝黝的小石頭，在空中拋出一道弧線落在他手心。

    小老兒翻來覆去，也就這一塊破石頭還算得上珍貴。

    不等他說什么。

    走吧，回家咯。

    老道像是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異樣，依舊樂呵呵地轉(zhuǎn)身，一步步踏過銅綠牌匾，邁過四季朝花，檐下燈籠漸晃，打落在他一深一淺的腳下。

    原來有只鞋履，竟不知何時給跑丟了。

    白虹觀的海霧依舊彌漫，廊花依舊，只是少了那個倚在檐廊下的人罷了。

    他還立在原地沒動，老道也沒再管他，自顧自地半靠在正對著道觀大門的廊柱下，對著山海發(fā)呆，沒一會就打起了鼾兒。

    從他的方向看過去，正好便是山路，即便是有一絲人影，也一覽無余，第一時間看得清楚。

    雪鷂乖巧地倒掛在睡過去的老道旁邊，沒有出聲。

    微微細(xì)雨穿花巷，簌簌星光照舊鄉(xiāng)。

    等啊等，等啊等。

    蓬山路遙，相見時遠(yuǎn)。

    黃葉風(fēng)雨，故人難昨。

    風(fēng)里傳來咿呀的曲聲

    葛生蒙楚，蘞蔓于野。

    夏之日，冬之夜，百歲之后，歸于其居。

    渺渺兮聲，零落了一地。

    一曲葛生罷了，山路人影漸遠(yuǎn)。

    自極西處一路行東，便是歸墟。

    抬起頭，神山的天依舊是那么藍(lán)，前不久的過往仿佛就在手邊，淺淺一握便能捉到。

    遠(yuǎn)山寂寂，傳來遙遠(yuǎn)沉朽的鐘聲。

    謝折玉握緊拳，手中的那顆五色石硌得心疼，雖不知白老看出來了點(diǎn)什么，他卻早已無路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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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蓬萊絕頂，歸墟通途。

    謝折玉淡淡地抬眼，臉上尚有落英滑落，像極了白雪皚皚下盛開的紅梅點(diǎn)點(diǎn)。

    黑如點(diǎn)漆的眼中是令人心悸的淡漠。

    登頂歸墟，需開命輪。

    蒼白修長的手指緩緩地覆上那三界內(nèi)外只有天命之子才能轉(zhuǎn)動的命輪，一寸一寸地轉(zhuǎn)動。

    命輪上有刻痕十二道，相傳乃太歲承道尊之諭所刻。

    即便是天命之子想要打開，也要付諸太多心力。

    雖為仙骨，卻已墮魔。

    所以想要徹底在十二長老的眼皮底下不動聲色地打開命輪，除卻半闕仙骨加持 ，更需神魂竭力而為。

    謝折玉蒼白的手指幾乎要扣入玉石的命盤上，強(qiáng)行壓抑著與規(guī)則相碰撞而翻涌的魔息，他一寸一寸地將其轉(zhuǎn)開。

    倘若神之眼尚在，必然能發(fā)現(xiàn)他的異常，從而重新部署。

    可惜，玩弄宿命者，終究被宿命玩弄。

    竊取而來的力量，早就毀滅在神山界開之時，少女一人一劍下的滅天之劫里。

    當(dāng)命輪的刻痕轉(zhuǎn)過第九宮的時候，云霧間陡然響起一聲輕微的吱呀聲響，他應(yīng)聲望去。

    虛無間像是開了一道極淺的縫隙，有數(shù)不盡的靈意裊裊漫出，將孤零零的白發(fā)男人淹沒。

    里面便是歸墟，長老居所，亦是封印所在。

    僅僅一隙，璀璨如水的流光伴著馥郁靈息從里面傾瀉出來，化作無數(shù)飛舞的玉蝶，仿佛世界的盡頭，洪荒的源起。

    他眼底劃過一絲諷色，這便是世人尊為神明的人，這便是自詡?cè)缰潦椎娜恕?/br>
    謝折玉不再看，他的手指再度用力，一寸寸地。

    當(dāng)至十一宮時，他忽然劇烈咳嗽起來，好像血脈間洶涌的魔息再難自抑，胡亂沖撞著肺腑。

    白發(fā)男人咳的幾乎要俯下身去，一口泛著淡金色的血液不受控制地濺落在命輪上。

    他的仙骨已然蘊(yùn)養(yǎng)大成。

    骨之血浸潤了古老神秘的命輪，仿佛得到了什么冥冥之中的聯(lián)系，轉(zhuǎn)輪的艱澀之意淡了幾分。

    十二宮轉(zhuǎn)過，他抬起頭，平靜的目光落在遠(yuǎn)處云層間。

    歸墟的大門已經(jīng)朝他打開。

    似有霞光萬丈，三界最明亮溫暖的光照耀著這里，長路落滿了光。

    白發(fā)男人提著劍，頭也不回地，走入漫天流光中，一路拾級而上。

    金光萬丈，大道通天。

    盡頭是浮于虛空的十二金座，個個以白霧覆面，面容模糊，冷漠地注視著拾級而上的人。

    天命之子。

    一道冰冷沒有一絲情感的聲音機(jī)械響起。

    謝折玉抬眼，穿過重重迷霧，對上的是一雙空洞無物的眼眶，蒼老腐朽。

    念你仙骨大成，道心可鑒。

    像是一人，又像是數(shù)人，冷漠冰冷的，只余神性的機(jī)械聲響徹在空蕩蕩的歸墟四野。

    命你親斬琉璃體殘魂，今后，三界神誕，奉你為主。

    謝折玉閉眼，細(xì)細(xì)咀嚼著話中意味，掣出了那柄通體星色的長劍。

    親斬琉璃，封神誕主。

    多么可笑。

    他平靜睜開眼，入目便是高天之下，云層間投下四方鏈鎖，以無數(shù)秘紋作封

    懸浮在歸墟正中的神弓安靜地溢漫著淺金色的暖芒，十二道封印疊覆在其上，令人看不清楚內(nèi)里。

    劍身泛起冷光，薄唇微微勾起。

    極為突兀地，他笑了起來。

    師尊。

    你看他們多么害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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