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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后世子火葬場了 第76節(jié)

    “這...”

    冷月娘鼻中發(fā)出一聲冷哼,卻走到床邊站著,一副準備幫忙的架勢。楊大夫眸中一松,關(guān)上門,走到床邊醫(yī)治。

    屋外,陸行云兩人立在廊下,焦急地候著,時不時朝屋里張望,即便什么都看不見。

    朝二人看了片刻,韓羨之走到近前,溫然淺笑:“你們且放寬心,我,咳,這楊大夫醫(yī)術(shù)高超,一定會治好燁兒的?!?/br>
    陸行云點點頭,面上露出感激之色:“謝謝你?!彼f的是他將楊大夫找來的事情。

    姜知柳也醒悟過來,從剛才到現(xiàn)在,自己都不曾道謝,忙跟著附和。

    韓羨之慨然道:“怎么說我也是陸家人,我和燁兒也算血親,我做這些也是應(yīng)該的。”

    按照他如今的身份,這句話倒也合情合理。

    姜知柳扯了扯唇,眼底滿是復雜:“素來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在這種時候,你還能惦記燁兒,足見情義。陸大人,這份恩情,我會一輩子記著的?!?/br>
    她仰望著他,眼里滿是誠摯。

    韓羨之恍了恍,掩嘴咳了咳:“言重了?!?/br>
    一時間,三人都沉靜下來。靜候間,廊外忽然飄起細雨,疏漏橫斜,濺濕了三人的衣袍,可他們依舊在那等著,誰都沒有離開。

    似是過了一輩子那么長,里面的門終于打開,露出了楊大夫疲憊的面容。陸行云兩人忙迎上去,緊張萬分:“楊大夫,燁兒怎么樣了?”

    “算是穩(wěn)住了,但能否好轉(zhuǎn),還要看接下來幾日了,需得細心看護,時刻不能離人。我一會兒要寫一本關(guān)于治天花的手記,勞煩陸大人送入宮中,供御醫(yī)參詳?!?/br>
    韓羨之拱手道:“如此,我替城中百姓,謝過楊大夫了。”

    陸行云正要道謝,卻忽地噴出一口血來,姜知柳一驚,本能扶住他,卻見他眼睛不知何時竟變得灰蒙蒙。

    明明方才還好好的…

    她又想起關(guān)于陸行云眼瞎的事,之前每次見他,都見他好好的,又想著他得了眼疾,猜測他或許時而能看見,時而視力變?nèi)?,眼瞎之事許是旁人言過其實。

    此刻,望著他灰暗的眼眸,她心頭沒來由一跳。

    一旁,楊大夫瞅了瞅他的眼睛,蹙起眉頭,握住他的手腕。陸行云本能地想要掩飾,冷月娘淡淡道:“你瞞不過他的。”

    眸光一轉(zhuǎn),落在楊大夫身上,似寒霜冷月,多少有些淡漠:“你也不用把了,是歸息丸。”

    楊大夫一怔,眉頭越蹙越緊:“他這是不想活了嗎?”

    聽他們說的云里霧里,姜知柳滿臉疑惑:“你們再說什么?”

    “歸息丸是一種秘藥,可發(fā)掘人的潛能,結(jié)合針灸,可以短時間內(nèi)大幅度提高人的五感,可副作用太大,長時間使用會傷及心脈?!睏畲蠓驀@了嘆,說著朝陸行云看去,復雜道:“看他的樣子,應(yīng)該是用來增強視力。”

    姜知柳心頭一沉,握著陸行云胳膊的:“所以…你真的看不見了?”

    陸行云脊背一僵,臉上的神色瞬息萬變,半晌,點點頭,算是默認。

    黛眉一蹙,姜知柳重重推開他,臉上泛起慍色:“你糊涂??!你之前幾經(jīng)生死,本就是病弱之狀,在這么下去,你還活不活了?你若死了,我怎么向燁兒交代?”

    陸行云灰暗的瞳孔一震,抿著唇,語聲復雜至極:“那你呢,我死了,你會在意嗎?”

    雙臂一緊,姜知柳眸底似有煙云浮過,爾后撇開頭,沒好氣道:“你我除了燁兒,早就沒有關(guān)系了,我有什么好在意的?”

    “…”陸行云面色一黯,似暗夜寂滅,沒有半點光彩與生氣,拳頭也越攥越緊。

    一旁,冷月娘冷不丁丁地開口:“不在意嗎?那你這么生氣做什么?”

    “我…我這是為了燁兒…”姜知柳喉中發(fā)滯,勉強尋了個借口,語聲卻有些虛。

    冷月娘冷然一笑,舉步朝外走去,楊大夫的眸光在三人身上打了個轉(zhuǎn),眼底泛起一絲復雜,垂下眉眼,默然跟了上去。

    韓羨之亦復雜地嘆了嘆,轉(zhuǎn)身離去。

    一時間,空蕩蕩的院子只剩下兩人,靜默了片刻,姜知柳轉(zhuǎn)身往里走,剛走了幾步,身后傳來一聲響動,她回頭看去,見陸行云正扶著門框,摸索著往里走,方才應(yīng)是他被門檻絆到了。

    姜知柳心頭一軟,走到近前,扶住他的胳膊。

    感受著手臂上熟悉的體溫,陸行云身子一僵,挑唇,露出溫柔清淺的笑:“多謝。”

    聲音平和輕柔,似貓爪子撓了撓。

    望著他唇邊的淺笑,姜知柳恍了恍,忙回神將他扶進去,爾后寸步不離地守著燁燁。他醒來的時候,見陸行云來了,頓時喜極而泣:“爹爹!燁兒好想你?!?/br>
    雖然他素日極力克制,可此刻生死關(guān)頭,他到底也只是一個稚弱無依的孩童。陸行云眼眶一紅,也不禁落下淚,摸索著,將臉貼在他臉上,喉嚨發(fā)啞:“爹爹不好,來遲了,你不會怪爹爹吧?”

    燁燁連連搖頭:“不遲,只要爹爹過來,什么時候都不遲。”

    聽著他稚嫩的嗓音,陸行云心頭似被石頭撞了一下,眼前浮現(xiàn)出,當年他趕回紫竹園,卻看到一片火海的情形。

    清晰的畫面仿佛還在昨日,似刺刀在他心上一下一下戳著,泛起綿密的痛意。眼眶騰起一股酸熱,他拂著燁燁小小的腦袋,噙著淚,哽咽道:“嗯?!?/br>
    這一次,他再也不會放手了。

    又說了會兒話,燁燁發(fā)現(xiàn)了陸行云眼睛的異常,他眼眶一濕,想去關(guān)于他眼瞎的傳聞。

    朝姜知柳看去,見她點頭,默認了。

    燁燁再也忍不住,捂著嘴啜泣,他原以為陸行云眼睛沒事了,沒想到…

    聽到他哭泣的聲音,陸行云有些慌亂,摸到他臉上,慌張地擦淚:“燁兒,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燁燁吸了吸鼻子,強壓住淚意,鼻腔里卻帶著哭音:“燁兒沒事,就是見到爹爹太高興了。”

    “傻孩子!”陸行云神色一松,又把臉貼在他臉上,心里柔的能化出水來。

    然而沒多久,燁燁又發(fā)起高熱,陸行云兩人整整守了一個晝夜,他才好轉(zhuǎn)一點。

    韓羨之來探望之后,寬慰了幾句,剛走到院子里,準備出去時,卻見書庭和一個衣衫破爛的女子拉拉扯扯,仔細一看,居然是陸行云的前未婚妻李靜姝。

    他眉頭一蹙,慨然道:“李姑娘,你父親的事,皇上已金口玉言,再無回轉(zhuǎn)的余地,你還是回去吧。”

    前日,李靜姝的父親和祖父牽扯到一樁逆案,說起來也是無辜被牽連的,但證據(jù)確鑿,他也沒有辦法,皇上要求對涉案人員從重處理,因此判了她父親和祖父秋后問斬,其余人等盡皆流放。

    這李靜姝不知尋了什么門路,居然找到這里來,還堂而皇之闖進了姜宅。

    “不,我不走,我來是求見陸行云陸大人的?!?/br>
    女子推開書庭的手,徑直往里闖,卻被韓羨之攔住,他攥著她的手腕,面色微冷:“李姑娘,我敬你出生名門,又陡然遭難,才好言相勸。陸候爺有要事在身,恐不能相見,你走吧?!?/br>
    李靜姝咬了咬唇,掙脫他的桎梏,撲通跪在地上。

    “陸大人,當年你主動退親時,曾允諾答應(yīng)我三件事,如今還有一件尚未完成,我求求你,救救我父親和祖父?!?/br>
    她滿懷希望地看著屋里,可屋里靜悄悄的,沒有一點動靜,她不死心,將方才的話再度重復,正要說第三遍時,房門豁然打開。

    “李姑娘,當年的承諾陸某并未忘記,只方才陸衡已經(jīng)說了,你父親的事證據(jù)確鑿,恕陸某無能為力。”

    陸行云立在門口,雙眸灰暗,青色的衣袍隨風飄揚,語畢,他正欲轉(zhuǎn)身,李靜姝焦急道:“不,縱然證據(jù)確鑿,可我父親和祖父實屬無辜啊,那逆賊李顯掌管東境海防,素有賢能之名,且救過我祖父的命。”

    “我父親感其恩德,這贈其財帛、田產(chǎn),還為其捐用軍資,本意是用來抵御倭寇,誰曾想他竟以此來造反。陸大人,我父親雖有罪過,卻也是被他蒙蔽了,罪不至死啊!那些他和李顯來往的書信都是旁人偽造陷害的,若他真要謀反,怎會留著那些書信來砸自己的腳?”

    陸行云蹙眉,沉吟片刻,嘆道:“到了現(xiàn)在這個地步,你父親是出于什么原因,也都是你一家之言?!?/br>
    似被冷水當頭澆下,李靜姝頓時面如死灰,她攥著拳頭,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陸公子,你當真認為家父是那樣的人嗎?”

    陸行云一怔,慨然道:“我信與不信有什么打緊,重要的是皇上信不信。”

    “我知道,所以我想求求大人,替我父親和祖父說說情,你曾是皇上的左膀右臂,是他最信任的人,只要你開口,他一定會從輕發(fā)落的?!彼龔娙讨鴾I,眼神迫切,似抓著最后的救命稻草。

    陸行云搖搖頭,眼里泛起煙云:“正所謂人走茶涼,我如今已不在朝了,便是求了也沒有用,而且...”他回眸,瞥了眼屋里的燁燁及床畔面容憔悴的女子,抿了抿唇:“燁兒病重,我不能走?!?/br>
    他已經(jīng)錯了一次,這次再不能重蹈覆轍了。

    “可是大人,我父親和祖父每年開倉放糧,救濟貧苦百姓,還為京郊的佃戶減租免賦,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他們?yōu)榘傩丈星胰绱耍螞r為朝廷?你一心為民請命,難道我父親和祖父就不算我朝的子民嗎?”

    一番擲地有聲的逼問,似劍直指陸行云心頭,他脊背一僵,袖中的手緊了緊。他低眉,沉吟半晌,發(fā)出一聲慨嘆:“好,我答應(yīng)你,但...”

    “大人請說。”李靜姝眸光一亮,滿懷希冀地看著他。

    “我只能手書一封奏折,陳情此案尚存的疑點,將令尊和令祖父勞苦一一稟明,至于皇上怎么做,陸某也無能為力。”

    一剎那,李靜姝眼里的光寂滅于無形,她似是被抽空了力氣,頹然跌坐在那里,臉上滿是灰敗之色:“陸大人,奏折怎抵得過你親自面圣,且那些素日與家父為敵的官.吏,怎會看著奏折呈到皇上面前?”

    “抱歉。”陸行云凝了凝,最終只默然地吐出兩個字,爾后轉(zhuǎn)身進屋,手書了一封信箋,交給韓羨之,轉(zhuǎn)身往屋里走。

    李靜姝大急,如今天花肆虐,韓羨之總是于病人接觸,是進不了宮的,若在轉(zhuǎn)交給別人,這奏折能不能面圣還是未知之數(shù)。

    “大人!”她忙撲上去,卻被韓羨之攔住,只能眼睜睜看著木門闔上。

    “李姑娘,你們父女情深,令人感佩,但也請你諒解陸侯,他愛子之情,不下于你們父女。”

    李靜姝面上一滯,朝屋里望去,眉頭皺成一團。就在此時,屋里傳來孩童的哭泣:“爹爹,痛,嗚...”

    緊接著,想起陸行云和姜知柳焦急的聲音,滿含著對兒子的擔憂與心痛。

    “燁兒乖,娘抱著你,給你唱小曲好不好?”

    “對,你娘唱曲最好聽了,你聽著,我給你擦藥,擦了就不疼了?!?/br>
    聽著這一切,李靜姝的目光浮浮沉沉,拳頭松了又緊,緊了又松,當哭聲隨著溫柔的哼唱漸漸止住時,她身子一晃,朝后退了退。

    罷了,罷了...

    她扯了扯唇,泛紅的眼角蘊滿苦澀。

    事已至此,她能做的都做了,一切但憑天命了。

    她深吸了口氣,拱手朝韓羨之行了個大禮:“陸大人,奏折的事就有勞你了?!?/br>
    “快請起?!表n羨之立即將她扶起,見她抬起頭,露出一張鵝蛋臉,雖然鬢發(fā)散亂,頰上還有兩道污跡,卻難掩婉約秀麗的面容,尤其是那雙眼睛卻清澈的像是一泓清泉。

    她端然立在那里,雖然衣衫破舊,像是流民堆里出來的,可背挺腰纖,玉頸若鴻,仍不失大家閨秀嫻靜大方的氣度。

    韓羨之怔了怔,道:“你大概也知道,我是最近再為疫癥的事奔走,無法面圣,這折子,只能找別人轉(zhuǎn)交?!?/br>
    “我懂?!?/br>
    李靜姝點點頭,露出一絲淡然的笑意:“大人肯出手相助,我已經(jīng)很感激了?!闭f罷,福了福,轉(zhuǎn)身往外走。

    望著她消瘦的身影,韓羨之不由自主道:“李姑娘,你若沒處去,可來陸府找我?!?/br>
    李靜姝四年前便嫁給朝中高官之子,李家落難后,夫家一紙休書將其休棄,如今天大地大,她早已沒了容身之處。

    女子身形一僵,回身,綻出溫和的笑意,似青蓮灼灼:“多謝?!?/br>
    瞳孔里的身影恍了恍,韓羨之腦海里浮起似曾相識的一幕,韓家落難時,也曾有故人出于憐憫想要收留他,許是因了少年的傲骨,他也是這樣,淡然地道了謝,便離開了。

    記憶中少年的身影和眼前的女子交映重疊,化作一股茫茫的霧,彌散在他心田。

    當李靜姝消失在長廊盡頭時,他才深吸了口氣,斂去了心頭的滄桑,舉步朝外行去。

    屋內(nèi),姜知柳瞥了眼身旁的男子,復雜道:“我以為,你會走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