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焱”右下的火那一捺稍拖長，鋒芒畢露。

    第一次見到這個名字時，他就是這樣寫的。

    祁汐當時盯著看了好幾秒，喃喃：“原來是這個‘焱’啊……”

    男生斜睨過來：“什么？”

    祁汐趕緊移開視線：“就……這個字作名字，還挺少見的?！?/br>
    陳焱不屑嗤聲：“還不是算命的瞎幾把扯，說我五行缺火?！?/br>
    說完他突然抓過她面前的練習冊，胳膊輕易舉到她夠不到的高度。

    看著封皮，少年饒有興致地動了下眉梢。

    “你這名兒好?！?/br>
    他唇邊微挑，吊兒郎當?shù)模骸叭c水，嘖，正好滅老子的三團火。”

    祁汐的臉當時刷地就紅了，她惱羞成怒，跳起來搶男生手里的冊子。

    他卻笑得更加頑劣浪蕩，肩膀都在抖……

    “城市高層建筑的……火災(zāi)特點?！睍r菁湊到祁汐身側(cè)，辨認她手上的文字，“泡沫滅火系統(tǒng)，直升機，無人機……你們這，研究得夠深的啊?！?/br>
    段凌云放下水杯，笑了。

    “我們隊長平時愛看那些，他腦子好。當年我們在部隊考軍校，那么多人里，就錄了他一個?！?/br>
    祁汐一怔。

    部隊？

    軍校？？

    時菁輕“嚯”出一聲：“能文能武啊他這是?！?/br>
    段凌云揚了下眉：“可不?！?/br>
    祁汐突然出聲：“你們當時是應(yīng)征入伍的嗎？你和……你們隊長都是？”

    她問話沒有看人，只拔開筆帽，又開始在本上刷刷寫起來。

    面無表情，心如滾水。

    段凌云不疑有他：“對啊，我倆是戰(zhàn)友，也是校友。同一批入伍，上軍校也在一塊兒。他比我早一年考上?！?/br>
    時菁吃驚：“那你們關(guān)系不一般啊，認識這么多年?！?/br>
    段凌云扯了下嘴角：“那是。不過真正熟起來，還是下了消防隊之后?！?/br>
    “以前他不樂意搭理我，他那狗脾氣我也不待見——”他嗤了下，“就是個刺頭兒！”

    “軍隊那地兒你們也知道，令行禁止，不慣臭脾氣，就算太子爺來了，也能給治得服服帖帖。不過說真的啊，陳焱沒人治得了。”

    “我們班長當初招都使遍了：什么戈壁灘越野，行軍拉練，跳水溝趴泥坑，那都小意思。練完收水壺，飯里摻沙子，夜里睡雪地……反正不管怎么虐怎么罰，他都給人玩兒命照辦，病了傷了，渾身血也硬抗，愣是給人整得沒脾氣了。”

    “不過到最后，他也是我們那批最拔尖的?！?/br>
    段凌云頓住話頭，低頭看手表：“我?guī)銈儏⒂^看看？”

    祁汐睫尖抖了下，稍舒一口氣。

    握筆的手攥得發(fā)疼。

    她都沒意識到自己剛才一直在屏息……

    三人走到營房大樓門口，段凌云的手機響了。

    等人接電話時，時菁捅了捅祁汐的胳膊，將手機遞到她面前：“快，給你看個野的！”

    是潯安消防昨晚直播的那個號。平時除了直播，他們也會更新一些視頻。

    時菁點開其中一個播放。

    消防車被擋在小區(qū)門禁外，閃著紅色車燈，開不進去。

    副駕駛門開，一身黑色滅火服的高大男人跳下車。

    他拎著頭盔，大步走到門禁跟前。

    “啪”的一聲脆響，門禁桿直接被他單手掰斷折下來。

    門房里立刻出來一個男人：“哎——”

    他跑到消防員面前，難以置信地瞪著他手里的斷桿：“誰讓你硬掰的??？”

    陳焱睨著他，下巴微揚：“我樂意。怎么著？”

    “你——”門衛(wèi)明顯沒料到他這么橫，頓時氣結(jié)，“我、我要投訴你！”

    陳焱不屑嗤笑。

    他比對方高一個頭還多，一身制服也擋不住渾身的野痞氣，往那一站，不用說話都很有震懾力。

    門衛(wèi)不由后退兩步，梗著脖子繼續(xù)喊：“我剛不說了么，我得先報告領(lǐng)導，你們連五分鐘都等不了嗎！”

    “五分鐘？”陳焱冷哼，語氣陡然生厲，“我們頂著滿頭沫從澡堂子跑出來，就他媽為了能再快幾秒！人命關(guān)天，你哪來的膽兒，張嘴就要五分鐘？”

    門衛(wèi)張張嘴說不出話來，臉色明顯虛了。

    “哐啷”一聲，陳焱把斷杠子撂他腳前。

    “投訴我是吧？”

    “正好，阻礙消防的賬我一會兒一塊跟你算?，F(xiàn)在先滾邊上去！”

    說完，他轉(zhuǎn)身抓上車門把，利落上車。

    視頻到這里戛然而止。

    祁汐睫毛顫了下，一時間回不過神來。

    這么多年了，他還真是，一點都沒變。

    狂妄的性子，囂張的脾氣……

    “陳焱！”

    祁汐渾身一僵，頭腦瞬間空白。

    循聲抬頭望去，是下意識的動作。

    她看見段凌云放下手機，快步走下臺階，一邊問道：“你咋這么早？不說不到晚上回不來么?！?/br>
    男人和剛才視頻里一樣高大，強健。

    他沒穿制服，黑色短袖深色長褲，最簡單的裝扮勾勒寬腰窄背，輪廓硬挺。

    貼著發(fā)茬的寸頭極短，鼻梁高挺到在光下拓出淡影。

    他薄唇動了動，不知道在和段凌云說什么，神色很淡，看不出情緒。

    “……制片和編劇早都來了。誒，人家剛說也是附中畢業(yè)的?！倍瘟柙破^示意，“是你同學不？”

    像才察覺到有別人一般，陳焱懶散撩了下眼皮。

    猝然撞進男人幽深的眼中，祁汐的腦袋還在放空。

    四目相對，時間被拉得很長。

    只一瞬，他就淡淡撇開視線。

    “不認識。”

    男人的聲音不大，但足夠清晰。

    不緊不慢的語調(diào)，無關(guān)己事的漠然。

    祁汐斂下睫，盯著地上的一小塊光斑，沒什么反應(yīng)，也沒什么情緒。

    只忽然覺得正午的太陽過分熾烈，耀得人眼眶都發(fā)酸了。

    她眨了眨眼睛，唇角跟著很輕地扯了下，無聲哂笑。

    還是變了。

    他再也不會像以前一樣喜歡她了。

    第3章

    2012年，那個傳說會有世界末日的一年。

    夏天伊始，祁汐來到了潯安。

    或許說“回”更合適。她戶籍隨父，在潯安，雖然一直跟母親在南都生活，但高考還是得回來考。

    mama一個人回南都的那個早晨，祁汐背著書包，和她穿過狹長的燕南巷，停在分叉的巷尾。

    “要不，我還是把票改簽到下午吧？”席蔓一臉不放心地看著女兒，“mama把你送到學校再走。”

    祁汐搖頭：“不用了。學校又不遠，老師我也見過了。”

    今天是她轉(zhuǎn)學到附中后第一天上課。前兩天辦手續(xù)時，祁汐已經(jīng)去過一趟學校，和班主任老師打過照面了。

    更重要的是她知道，為了把自己送進這所學校，mama幾乎花光了所有積蓄，她著急回去工作。

    “有事就給mama打電話，知道不？銀行卡放好了沒？”席蔓抬手撫了下女兒炸開的卷發(fā)馬尾，想到什么，她眉心又蹙了下，“我跟你二嬸也說好了，你每個月的生活費，我會按時打給她?！?/br>
    祁汐輕“嗯”了下，鼻尖微酸。

    她明白mama的言下之意：她雖然寄人籬下，但并不是白吃白喝。

    可這并不代表她不會受委屈。

    從給她們開門那一刻起，她二嬸就差把“不歡迎”和“嫌棄”刻腦門上了。這兩天，她動不動就念叨電費多了水費貴了，還老朝二叔發(fā)火，一會兒罵他沒本事，一會兒又罵他“負擔重”。

    祁汐怎么會聽不明白。

    指桑罵槐罷了。

    席蔓嘆出口氣，又摸了摸女兒的臉：“汐汐，你專心學習就好，別的什么都不要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