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皇帝，只要是不通音律，宋引章素來也是瞧不上的，此時(shí)她的聲音不由自主地拔高了幾分：我根本沒用心，還彈錯(cuò)了好幾個(gè)音!這林三司根本不是你說的什么雅善音律之人，就是個(gè)附庸風(fēng)雅

    沈如琢連忙掩住了宋引章的嘴。宋引章憤憤甩開他的手。

    沈如琢小聲安撫道：這種話只能咱們心里講，萬一隔墻有耳就麻煩了!你以為我愿意討好他們?還不是為了能早日替你脫籍!只要能娶了你做正頭娘子，就算為五斗米折一回腰，我也認(rèn)了。好娘子，你就算不顧自己，也可憐可憐我，能不能別在這會兒犯清高脾氣?

    宋引章見沈如琢做低伏小，方不耐道：誰犯清高脾氣啦?我剛才彈得累了，總得容我先去更個(gè)衣再去赴宴吧。

    言罷，她匆匆而去。

    繞過屏風(fēng)，宋引章一眼看到了正在妝鏡前補(bǔ)妝的張好好，不由眼前一亮：好好姐!

    張好好從鏡子中看到了宋引章的身影，不咸不淡地答：喲，引章妹子也來啦。好久不見。

    宋引章卻倍感親近地湊上前去：是好久不見。好好姐，你最近怎么不來教坊啦?

    沒空。張好好的語氣略帶譏諷，再說了，你現(xiàn)在名動?xùn)|京，難道還愿意和我合樂嗎?

    宋引章被張好好的突然疏遠(yuǎn)弄懵了：不跟你合樂，那還能跟誰?難道就因?yàn)楣偌液驮紫嗟膸拙淇洫?，咱們就不用繼續(xù)研習(xí)了?既然身在教坊，咱們就得在其位謀其事啊。

    張好好上下打量著宋引章，略感意外地說：你倒真是個(gè)愛樂如命的癡人，不過，可惜我以后都沒空了。有位鰥居的官人幫我脫了籍，過兩天，我就要離開東京，隨他去青州當(dāng)如夫人啦!

    啊?你，你舍得嗎?宋引章心中大震，縱使脫籍，她也從沒想過放棄琵琶。

    張好好略顯得意地笑了笑：有什么不舍得的?是這身行頭，還是那點(diǎn)子外人喝彩的風(fēng)光?自打跟池蟠斷了，我才算想清楚。什么行首花魁千金一笑，都沒有自由自在的平凡日子好。更何況他說了不會娶正室，只讓我掌家務(wù)，我手里頭又有自己的大筆銀錢，怕什么?就算和他長久不了，只要是自由身了，以后立個(gè)女戶，想來則來，想去就去，豈不更快活?你呀，以后也靈醒著點(diǎn)，別被那個(gè)沈如琢給騙了。

    宋引章不由自主地沈如琢辯護(hù)道：他不會騙我的，只等一脫籍，我們很快就要成親啦。

    張好好聽了，眉心微微一蹙，從前池蟠不讓她告訴宋引章沈如琢的事情，可現(xiàn)在她都要離開東京了，自然也不必顧忌了。猶豫片刻，張好好終是下定了決心：相識一場，你叫我一聲jiejie，如今我有些話要告訴你，就當(dāng)是臨別忠告了。

    宋引章的眼神中露出了一絲驚訝，但還是抱著琵琶坐在了張好好面前。

    也不知張好好究竟對宋引章說了什么，換好衣服后，宋引章一切如常地跟著沈如琢走進(jìn)了舉辦宴席的正堂之內(nèi)。

    堂內(nèi)高燭明照，歌舞不斷，席間觥籌交錯(cuò)，好不熱鬧。宋引章與沈如琢坐在一席，距離林三司等人的主座不遠(yuǎn)。林三司向宋引章、沈如琢兩人遙遙舉杯，沈如琢忙示意宋引章和他一起回敬。

    與此同時(shí)，堂外的天空已然變黑，一時(shí)風(fēng)聲大作、雷雨交加。

    宋引章被雷聲嚇了一跳。沈如琢忙在席下握住她的手：別怕，有我呢。東京每隔三五年，夏天都要刮幾陣颶風(fēng)，你沒見過這么大的風(fēng)吧?。他招手讓侍女送來一壺新酒：來，喝點(diǎn)酒，壓壓驚。

    宋引章突然發(fā)現(xiàn)沈如琢竟然不記得她來自錢塘，但只是她若無其事地回以一笑：我們錢塘也是如此。

    沈如琢卻置若罔聞，目光死死地盯著宋引章手中的酒杯，然而宋引章剛把杯子拿近嘴邊，又因看舞看入了迷，把杯子移遠(yuǎn)。如此反復(fù)幾次后，沈如琢連呼吸都不敢用力。

    張好好對著宋引章拼命使著眼色，宋引章卻仿佛沒看到一般，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沈如琢這才放下心來：倒忘了你們那離海也不遠(yuǎn)。來，嘗嘗這金絲魚脯。

    宋引章依言嘗了魚脯，沖他溫柔一笑，又對著遠(yuǎn)處的張好好舉了舉杯。沈如琢也乘機(jī)向遠(yuǎn)處的林三司點(diǎn)了點(diǎn)頭。

    宋引章看了一會歌舞，突然撫著胸道：沈郎，我有些頭暈。

    沈如琢估摸著時(shí)間也差不多了，忙道：這酒上頭，你喝多了吧，我讓人送你去歇息一下。

    宋引章?lián)u頭，輕輕拉了拉沈如琢的衣擺：我想回家。

    佳人的請求總是很難拒絕，沈如琢也有些為難：可這宴席剛開始沒多久，咱們要提早走了，林三司會不高興的。

    宋引章滿臉醉意，聲音也透著一絲撒嬌的意味：那你送我去好不好?

    沈如琢看著宋引章那雙泛著水光的眼睛，沉聲道：乖，這樣不成體統(tǒng)。

    宋引章眼中一冷，紅了眼圈，歪歪扭扭地起了身，從侍女手中奪過琵琶就走。沈如琢松了口氣，忙示意侍女跟上前去。

    宋引章剛走到回廊，就奔到欄邊嘔吐，她搖搖欲墜地靠在欄桿上，半邊身子都被雨水澆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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