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支書也在后面推門進(jìn)來了，他還很年輕，但早早地被高原的強(qiáng)輻射和勞累磨損了青春，面容粗糙黧黑，除過鼻梁上的眼鏡為他稍微增加了一點(diǎn)文弱氣之外，其他地方看起來已經(jīng)完全像個本地的中年村民了。

    “老師，實(shí)在是不好意思，我沒攔得住他……”

    他臉頰漲紅，氣喘吁吁地擦了擦汗，“您別擔(dān)心，我一會叫人把他拖走，真的?！?/br>
    吳老師面色緩和了一些，也沒有再責(zé)怪他，只是道，“那么請你快一點(diǎn)。我的學(xué)生明天就要走了，要是出點(diǎn)什么岔子，我們誰都擔(dān)待不起。”

    村支書連忙點(diǎn)頭答應(yīng)。

    趙光水在一旁有些迷惑，她猶豫著望向少見地露出嚴(yán)厲神色的老人，輕聲問，“老師？這是怎么回事？”

    吳老師嘆了一口氣，擺了擺手，輕聲道，“其實(shí)也沒什么……”

    他坐下來，摘下眼鏡來擦了擦 ，知道也瞞不住了，只好跟趙光水說實(shí)話。

    “是這樣，”這話有點(diǎn)難開口，他合攏手指，沉吟了半天，才斟酌著低聲說，“這個村子里有一個瘋子，他……他硬說你是他的女兒，老是在咱們房子外面圍著轉(zhuǎn)，趕也趕不走，村支書把他帶走，第二天他又來了。我怕你知道了害怕，所以就跟大家商量著沒給你說?！?/br>
    “但是你別害怕，小水，我明天跟人陪著你一起出去。村支書也給我保證了，他只是腦子不太清楚，沒什么傷人的跡象，別擔(dān)心，?。俊?/br>
    他生怕趙光水知道了害怕，又連忙補(bǔ)充。

    “……”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出去在村子里調(diào)研時吳老師永遠(yuǎn)陪著她。

    趙光水輕輕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寬慰道，“沒關(guān)系，老師，我不害怕?！?/br>
    但是……那個瘋子說她是他的女兒？這叫她覺得很奇怪，還有些隱隱的好奇。

    從小到大，她幾乎從來聽不到“爸爸”這個詞，爺爺刻意在她身邊將這個詞匯連帶著這個人隱去了。

    她小時候還會追問“我爸爸在哪里”，后來知道了一點(diǎn)母親的舊事，知道這不適合提起，也就不再問了。

    “父親”對她來說陌生得如同天外來物，她唯一聽說的關(guān)于他的事情就是他長得非常漂亮，比很多女人都出眾，他帶著mama奔往南方之后又迅速出軌……別的事情，她一概都不知道。

    “那個人……他長得好看嗎？”

    想了一會兒，趙光水輕聲詢問。

    吳老師沒想到她會忽然這么問，聞言也愣了一下，“……沒怎么注意?！?/br>
    那個人蓬頭垢面的，頭發(fā)幾乎完全蓋住了面容，還一直在模模糊糊地叫喊著什么，人見了只想趕緊離開，誰還有心思看他長得是不是好看。

    就算好看，那么臟，誰也看不出來的。

    趙光水沉默了一會，抬起臉來。她語氣溫和，卻很堅(jiān)定：

    “讓我見見他，可以嗎？”

    第93章 我想你

    “這……”

    吳老師愣了一下，才說，“這可能不太安全，我不太建議你去……小水?！?/br>
    年輕的漂亮女孩在這種小地方很容易吃虧，之前西部支教的女生就有不少先例，這也是他一直陪著趙光水的原因之一。

    要是小水在他眼皮子底下出個什么事，不是他能擔(dān)待得起的。他也不會原諒自己。

    趙光水當(dāng)然明白他的隱憂。

    她并不是任性或者做事不顧后果的孩子，但是心里那種莫名的感覺像蚌殼中細(xì)小的沙子一樣磨著她的心，叫她露出了一點(diǎn)少見的堅(jiān)持神情：

    “對不起……老師，我還是想見見他?！?/br>
    “我請人陪著我一起去，好嗎？我會離他遠(yuǎn)一點(diǎn)的，不跟他有近距離的接觸?！?/br>
    趙光水輕聲說，“老師，請您相信我?！?/br>
    “……”

    跟她相處這么長時間，吳老師也大概也了解一點(diǎn)她的性子了，知道她不是會胡來的孩子，忽然這么堅(jiān)持，一定有她自己的原因。

    他看了她一會，終于無奈地嘆了口氣，重新戴上眼鏡，低聲道：

    “我陪你一起去?！?/br>
    這就是答應(yīng)的意思了。

    趙光水高興起來，“嗯！”了一聲，點(diǎn)了點(diǎn)頭。

    吃完飯之后兩人便動身去那瘋老頭住的地方，他住在村子的一個非常偏僻的小角落里，屋子破敗，瓦片里生著蓬亂的草。

    房門斜斜地掛在門框上，好像一推開就會掉下來。

    “……這里沒有被改造嗎？”

    趙光水沉默了一下，輕聲詢問。

    “沒有?！?/br>
    吳老師猶豫著道，“他一會清醒，一會發(fā)瘋，正常的時候不讓別人動他的房子，而且這里也很偏，游客不會過來，所以我們也就沒有改造他這里。 ”

    他敲了一會門，沒人應(yīng)，正打算轉(zhuǎn)過身告訴趙光水他可能沒在家的時候，那扇形同虛設(shè)的門忽然從里面被一下子打開了。

    從里面撲出來一個灰撲撲的人，黧黑的臉上只有一雙眼睛亮得嚇人。

    他一眨不眨地望著趙光水，嘴唇發(fā)著抖，定定地站在原地，好像陷入了一種巨大的狂喜帶來的震竦和戰(zhàn)栗，只有胸口在不住地上下起伏，腿腳卻像被凍住了一樣一動不動。

    吳老師被他忽然撲出來的動作嚇了一大跳，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識地護(hù)住趙光水：

    “你干什么！往后退，聽見沒有，往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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