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個人將唐凰的結(jié)局認(rèn)定成是整個學(xué)校的原因，在繁音系統(tǒng)逐漸掌控學(xué)生日常學(xué)習(xí)和生活之后，你猜他會不會同時改造學(xué)校的所有人，來打造一個充分符合規(guī)范和準(zhǔn)則，沒有任何亂紀(jì)欺凌的校園?！?/br>
    鐘洵被姜簡沒有感情的聲音怔了怔。

    這是個極度扭曲的想法，但又感覺莫名契合這個出現(xiàn)在唐凰背后的人。但鐘洵更在意，姜簡竟能毫不猶豫地想到這樣一條堪比歪門邪道的思路。

    “你不覺得這樣的想法很瘋狂嗎？”他問道。

    姜簡還想說什么，聽了這句話戛然而止。

    他沉默。

    就這么靜靜地看他好一會兒。

    半晌，鐘洵聽見他聲音沒有絲毫波瀾：“鐘洵，你是不是覺得，我不懂喜怒哀樂，不通人性與情緒，所以能這么快與瘋狂共情……會想：他恐怕也是個瘋子吧。對嗎？”

    鐘洵的心猛地顫了顫。

    姜簡不會說出這種傷人傷己的話。

    “等一下，有誰這么說過你嗎？”

    這段話聽著不是普通的反問，倒像是從哪里信手拈來的貶損和諷刺，經(jīng)由他人之口，在不知何時的過去，劈頭蓋臉地罵向姜簡這雙澄凈的眼。

    姜簡頓了一下：“或許吧，我不知道?！?/br>
    鐘洵語塞。

    他可能已經(jīng)不記得了誰是說的，話語卻已經(jīng)留在了他的心里。

    “瘋的別人，不是我。”

    “我不是那個意思?！?/br>
    “擔(dān)心是正常的，鐘洵。瘋狂的存在，本身就是正常守序所恐懼的，所以理解瘋狂的，也會被畏懼，即便我認(rèn)為那并不是共情，而是站在狂人邏輯的推理。養(yǎng)父說過，不守基本底線、不受韁繩約束的科研發(fā)展，必會走向瘋狂。但我想我……”

    “叮鈴鈴——”

    從溫思黛那里偷偷攜帶著的手機(jī)突兀地響起鈴聲，打斷了姜簡的話。兩人進(jìn)入地下之前，姜簡根據(jù)上次沙漏的下落時間定了鬧鐘，留出了他們返程的時間。

    他拿出手機(jī)掐斷鬧鐘，隨手扔給鐘洵：“我剛在抽屜里找到一個U盤，轉(zhuǎn)移備份一部分內(nèi)容，再等……1分鐘40秒?！?/br>
    鐘洵把玩著手機(jī)，定了1分40秒的秒表，低聲說：“你剛才的話沒有說完。”

    姜簡垂眸：“沒有什么意思，多余的話?！?/br>
    秒表聲滴答滴答，在地下與回聲逐漸形成重奏。

    呼吸聲，心跳聲，仿佛都被靜謐湮沒。

    鐘洵攥了攥掌心，指尖深深印出一道痕跡。

    “可是我想聽。”

    姜簡的神情陡然有些許松動，仿佛冰原上悄然裂開了一條縫隙，將底下沉壓許久的孤寂釋放到無盡的空曠中去。

    進(jìn)度條還有一點就能完成拷貝。

    他緩緩將手放低，在完成后的瞬間拔下儲存設(shè)備。

    起身，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想說我不會和他們一樣瘋狂。這里，有一個人拴著我的良心呢?！?/br>
    鐘洵嘴唇顫了一下：“那個要帶你去看煙花的朋友？”

    “沒錯?！苯喭滋掌鹪O(shè)備，關(guān)機(jī)，將桌子上下的一切整理復(fù)位，轉(zhuǎn)身往原路返回。走出去兩步，回頭，發(fā)現(xiàn)鐘洵竟還站在原地，神色晦暗不明。

    “哥，走了?！?/br>
    “嗯?！?/br>
    鐘洵聽見他叫“哥”居然也沒有像往常一樣掛起淡淡的笑意，悶悶不樂地跟在他身后。

    姜簡感覺很奇怪，走兩步，就不解地回眸看他一眼。

    “別老回頭，看路。”

    “哦?！闭f著他就沒再回頭。

    “……嘖，怎么沒見你之前這么聽話呢?！?/br>
    “？”姜簡腳下被臺階絆了一下，沒聽清鐘洵在說什么，“什么？”

    “姜簡?！?/br>
    這下他聽清了，鐘洵連名帶姓地叫他，語氣鄭重而嚴(yán)肅。

    他微微側(cè)過臉，問：“什么事？”

    “你能不能也給我栓個繩子?！?/br>
    “……？”

    這番驚世駭俗的話一字不差地落在姜簡耳中，語氣中也沒有往常的痞氣和不著調(diào)。

    他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轉(zhuǎn)身，站在臺階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鐘洵慶幸他沒有說話。

    眼前浮現(xiàn)了他進(jìn)入荒蕪之地那一瞬間的慘烈，突發(fā)意外下所有人驚恐的臉龐和被氣旋扭曲的身體。沈慮的手臂在他眼前斷裂，飛濺的血液仿佛一個升格畫面，在空中慢慢飄過，糊向他的雙眼。

    再一眨眼，眼前的血色變成了姜簡瞳孔中映出的自己。

    他動了動嘴唇，說：“如果有一天我控制不住自己，試圖傷害你或者傷害別人的時候，請你不要有任何猶豫地拉住我，阻止我，控制我。

    “如果有必要，請殺了我。”

    第063章 一份被交出來的信任，無論輕重，都應(yīng)該被鄭重對待。

    翌日, 師生一對一交流室。

    姜簡和鐘洵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們從地下實驗室里拷貝出來的視頻，逐漸從另一個視角將時間線上的整個故事補(bǔ)全。

    姜簡余光瞥了鐘洵一眼，想起昨天從地下室出來時他說的話，眼中流露出一絲淡淡的困惑。

    在青巒村說不要相信任何人的是他；突如其來的性命相托也是他。

    完全的矛盾和割裂再一次呈現(xiàn)在他身上。

    他既不理解他態(tài)度轉(zhuǎn)變的動因, 也自認(rèn)為沒有資格承受這樣貴重的信任, 另一方面又因為人設(shè)的存在不能直接明確拒絕。思來想去, 最后只說：“我不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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