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御山河 第302節(jié)
陳平上前一步, 欠身:“殿下?!?/br> “你帶人去勘察一遍守城物資,確保后方補給。”許安歸目光移向其他人, “其他諸位去自己主帥陣營里調動士兵士氣, 守好這次攻城戰(zhàn)。我們決定的所有事項,不用告訴士兵緣由, 只要求他們按照要求做便是?!?/br> “是!末將告退!”眾人領了軍令,便退出了議事廳。 片刻之后議事廳里只剩下,許安歸、百曉、季涼,以及他們的隨從。 許安歸看向季涼,語氣變得柔和了許多,問道:“你一向沉得住氣, 怎么今日這般火大?” 季涼眼皮也沒抬一下:“大敵當前, 這些人太沒有緊迫感。爭一時之長短, 必會壞事。沒有人攔著他們掙軍功,我就怕他們有命掙沒命花。不知好歹!” 百曉在一邊微笑:“季公子其實是氣他們不好好練兵, 在背后說您與殿下的閑話吧?!?/br> 哼…… 季涼氣得側目不說話,在心里冷哼。 百曉知道她在耍小脾氣,需要人勸,欠身道:“曉去城墻上看看布防, 先告退了?!?/br> 許安歸看著百曉出去, 鎮(zhèn)東鎮(zhèn)西凌樂也跟著出去帶上了門,屋里只剩下他們兩個。 許安歸眼眸里都塞滿了溺愛, 走過去, 摸著她的臉道:“你既然在意他們怎么看你, 我等他們睡了再去找你,早cao前再回去,好嗎?” 季涼不言。 許安歸繼續(xù)道:“想要獲得他們的認可哪有那么容易,他們一向崇尚武力,用計這事在他們眼里都是卑鄙之人才做的事??赡囊粓鰬?zhàn)役從來都不是純靠武力就可以取得勝利的,還需要智慧?!?/br>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季涼側目。 “不要cao之過急,”許安歸摸了摸季涼的頭,“只要你真的強大,他們是會認可你,并且追隨你的。” “我沒有……”季涼嘴硬。 許安歸愛死她死不認賬的表情,手從頭發(fā)滑落在她的下巴上,抬起她的下巴,一吻落了上去。 “許……”季涼要推開他,他卻用另一只手抱住她的身,不讓她動。 是甜的。 許安歸舍不得放開她,她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是美好的。 她耍小脾氣的模樣,她生氣的模樣,她笑的模樣,她哭的模樣,她受傷的模樣,她隱忍的模樣,她膽怯的模樣,她勇敢的模樣…… 她到底還有多少樣子,是他沒有見過的呢? 季涼快被吻得斷氣了,抓著他的肩膀的手,緩緩鎖緊。 他想要看見她更多的樣子,所以……這場仗,他不能死,也不能輸。 “我去城墻,你別跟來了?!痹S安歸放過她,把頭抵在她的額頭上,眼睛里染上了一片潤色,“我會派人給你送戰(zhàn)報去,你在后方好好待著。嗯?” 季涼捂著嘴,大口大口地喘氣。 “嗯?”許安歸又問了一次。 季涼抓著他的衣襟:“嗯。” 倏地季涼又把自己的唇蓋上了他的唇,又飛快地坐好,側目低聲道:“別死?!?/br> 許安歸難得見她乖巧的模樣,笑得城巖都好似多了幾分光彩:“嗯?!?/br> * 快六月了,許都正是夏季炎熱的時候,皇城蘭香殿里的蘭香,草木旺盛,尖銳的葉子隨著熾熱的空氣流動,微微搖晃著。 “……大概就是這些,你還有什么想法?”惠妃坐在蘭香殿的花園里,笑盈盈地望著坐在對面、側目看著蘭香葉微微晃動的許安桐。 夏日烈陽,照得四周明晃晃的,花亭的四角都放上了冰,光芒在冰里折射,湛得整個花亭都有了冰晶的顏色。日光斜落,被花亭遮住了一半,一道陰影直落落斜切在許安桐碧色的常服上,把他切成了兩半。 下半身沐浴在陽光里,朦朧如夢。上半身隱沒在陰影中,暗影如魘。 手蜷縮搭在腿上,在聽見惠妃問他的時候,微微動了一下。他收回散漫的目光,望向惠妃,輕柔地回答:“嗯,母妃為了我的婚事,費心了。” 惠妃見他心不在焉,答不對問,也不再計較,只是笑著說:“你多坐會吧,一會李夫人會帶著心菀姑娘一起到宮里來,把大婚的諸多細節(jié)定下。你也見一見心菀?!?/br> 許安桐眼眸中似有疲憊,可他依然溫和地笑著,點了點頭。 “你最近瘦了許多,是刑部的事情太多的緣故嗎?”惠妃望著許安桐消瘦的臉,止不住地擔心,“清王府修繕好了,你搬回去,有人伺候了,怎么還是這般清瘦?” “母妃,”許安桐輕聲道,“我想吃您親手做的芙蓉團子。” 惠妃愣了一下,捂嘴笑了:“那你等下,我去幫你做一籠,你回去也帶點?!?/br> “嗯?!痹S安桐應了一聲,惠妃便帶著墨溱去了小廚房。 惠妃一走,許安桐便低下頭,收斂了笑容,暗暗地松了一口氣。他站起身,從花亭出來,在蘭香殿的院子里慢走著,錦袍之上的紗衣隨著他的步伐,四散綻放,又輕緩落下。 算著時日,烏族應該已經到了巖州了。 這幾日戰(zhàn)報回來,就只說了那日許安歸在外勘察地形的時候與烏族偵察部隊小戰(zhàn)了一場。四百多人追擊八人,殺敵一百余人…… 許安桐蜷縮在衣袖的手,輕輕扣緊。 “殿下怎么在這里?” 一個清脆的聲音在身后響起,那種脆仿佛是春日里欲滴的青,瞬間就可以染遍山林。 許安桐回身,看見一個嬌小的女子站在她的身后,驕陽灑滿她的身上,讓她看起來更加炙熱。她還未完全長開的臉,還留著一些圓潤。一身青色羅裙,讓她顯得更加有靈性。說不上好看,但似有氣華籠罩在周身,顯得她溫雅至極。 許安桐站在樹蔭下,下意識地后退了幾步,道:“站進來說話,外面太曬了?!?/br> 那女子福了福身子,緩步走向許安桐:“多謝殿□□恤小女。” 許安桐問道:“李心菀?” “正是小女?!崩钚妮矣质且欢Y,笑得燦爛,“殿下在這里看什么?” 她循著許安桐方才愣神的地方看去,發(fā)覺前方只有一個小池塘,道:“殿下想去看看池塘里的鯉魚?” 許安桐本就是隨便走走,沒有目的??梢娎钚妮乙荒樑d奮,便沒有掃她的興致,點點頭。 兩人并排走在石子路上,向著池塘。 許安桐側目看著李心菀,似在思考著什么。 “殿下,對這次大婚,怎么看?”李心菀忽然問了許安桐這個問題,倒是讓許安桐愣在原地。 李心菀見他停下,自己也停了下來,望著他。 許安桐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自從大婚臨近,他的情緒一直就不高,甚至有些疲于應對惠妃每日的召見。 李心菀見他不答,便自顧自地往前走,說道:“我本來沒打算成婚的,我覺得這種父母之命的結合,不是我想要的。殿下也是如此吧?” 許安桐驚訝李心菀的坦白,連忙快走了兩步,追上她,輕聲嗯了一聲。 李心菀得到回復,輕笑著:“果然。” “什么?”許安桐好似沒聽懂一般。 李心菀抬手,指了指前方的池塘:“其實我根本就沒看見殿下在看什么,就是隨口一說,殿下沒有反駁我,也沒有拒絕跟我一起來看看池塘里的魚兒,說明殿下是個好人。好人就是有許多身不由己,娶我就是你身不由己中的一個。” 許安桐心窩里有一處被狠狠地戳了一下。 “我本來想過抗婚的,”李心菀瞇起一只眼睛,“可后來我又想了想,我不跟殿下成婚,也要跟別人成婚。與其跟不知名的公子結婚,還不如跟殿下成婚。最少的殿下賢名在外,一言一行無處遁形,總不會虧待我?!?/br> “你……沒有喜歡的人嗎?”許安桐從未見過這樣坦率清澈的姑娘,不由得心向往之。 “沒有?!崩钚妮也缓靡馑嫉匦α诵?,“我知道殿下的事情,您放不下清雅jiejie,可又礙于外祖父與母妃的執(zhí)著,不得不接受與我的婚事。而我父親想要得到殿下與解太保的庇佑,坐上尚書令的位置,這才有了我們倆的婚事。我們是名副其實的政治聯(lián)姻。我們心里都清楚?!?/br> “你今日與我說這么多,必有所求?!?/br> 許安桐當然不信李心菀是沒有目的來找他。 李心菀走上池塘上方的石橋,轉身扶著石橋欄桿,輕聲問道:“殿下就沒有羨慕過什么嗎?比如說天上的鳥兒,水里的魚,草原上的馬,或者萬年不動的松?!?/br> 許安桐站在她的身旁不言。 “我們這一生,就像是背著枷鎖前行的犯人。你被皇權禁錮著,我被家族禁錮著?!崩钚妮倚χθ堇飬s沒有溫度,“我們都是籠子里的鳥兒,池塘里的魚,套上了韁繩的馬兒,看似金尊玉貴,衣食無憂,卻沒有自由。即便我們成婚了,依然無法改變這樣的局面。” “你想改變什么?”許安桐嗤笑,“這個帝國,還是你的家族?” “我有自知之明,”李心菀看向許安桐,“我改變不了帝國也改變不了家族,我卻可以改變我自己。殿下應該是沒機會了,可是我覺得我還有?!?/br> “你想讓我給你自由?”許安桐忽然明白了李心菀如此費盡心機說這些話的理由,他苦笑一聲,“連我自己都沒有的東西,怎么可以給別人呢?” “殺了‘我’,‘我’就自由了?!崩钚妮艺f這話的時候,神情肅穆,眼神認真。 許安桐心中一顫,他凝視著李心菀的眸子,她的眼眸是純凈的顏色,讓他想起了他的妻。曾經也有這樣一個女子站在他的面前,用這樣無垢的眼睛望著他。 清雅走后的幾年,他再也沒有尋見這樣的眸子。 現(xiàn)在李心菀的眼睛里閃爍著希望,那是清雅眼睛里曾經擁有的東西。 被放逐西境的那些年,清雅的眼睛一直都是這樣的純粹。他一直以為她跟著他是受盡了苦楚,現(xiàn)在才知道,那種光芒是屬于自由——沒有皇權,沒有家族,只有他。 不知道為何,許安桐眼眸忽然濕潤了,他眼前一片朦朧,看不清李心菀的模樣,卻看得清那雙久違的眼睛。 許安桐伸手,輕輕抱著李心菀,在她耳邊承諾:“好。我會親手殺了你,送你自由?!?/br> “我不會想著代替清雅jiejie。我發(fā)誓。”李心菀在他耳邊毅然承諾著。 許安桐把眼睛埋在她的墨發(fā)里,早已經干涸的雙眼,又因為有了春意而變得濕潤起來。他以為清雅走了以后的幾個月里,他哭盡了他所有的淚,不曾想再遇見她的雙眼的時候,他又想起了那些被他拋棄的過往。 那一場大雨從天鑒院開始,在他的心里,從未停過。直到看見她,他才得以喘息。 是你吧,清雅。 是你見不得我一個人在這里煎熬,所以派了一個人來拯救我…… 許安桐抬眸望向湛藍的天際,萬里無云,一只新雀兒撲騰著飛過,向著它一直向往藍天,努力飛翔。 * “母親,我們回來了!”李心菀一只手牽著許安桐,一只手拎著裙擺進了蘭香殿。 看見惠妃坐在正坐上,連忙紅著臉松了手,福下身子:“見過惠妃娘娘?!?/br> 惠妃不知道有多高興,連忙擺手:“快起來,快起來,不必多禮。” 許安桐低頭,在李心菀耳邊道:“你可以去跟我母妃坐在一起?!?/br> 李心菀似是有些害羞:“可以嗎?” 惠妃不知道有多喜歡李心菀,見她問許安桐,連忙替他答道:“可以,可以,快來!” 其實不是李心菀,只要是任何一個女子能被許安桐接受,惠妃都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