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御山河 第314節(jié)
季涼的意思其實他們都沒聽懂,但是只要儲備軍愿意收他們東西,他們才不管什么造冊登記,事后還不還。當即紛紛表示同意。 季涼看向戍南戍北:“你們把百姓捐來的東西登記造冊,百姓的東西讓儲備軍營里的將士們自己來取。若是有親屬的,可以讓他們見面。烏族隨時會反撲,不能讓百姓留在這么危險的地方。東西收完,就派人護送他們離開?!?/br> 戍南戍北抱拳應下,立即著手登記百姓送來的東西。 季涼這是防著許安桐在許都發(fā)難,方才那個抱著孩子的婦女居然知道南方水患,可見他們的消息來路不一般。 如果不是許景摯看他們在巖州苦戰(zhàn),故意放的消息,引百姓來支援。那便是許安桐為了下一步棋而放的消息。 百姓感恩巖州儲備軍本是好事,可這事若是只貼在許安歸身上,就是壞事。如此得民心的一個皇子,若是有什么圖謀,那便是一呼百應。 之前陛下就疑心許安歸的物資為何用得如此之快,現(xiàn)在若是百姓紛紛捐贈自己的口糧給許安歸的消息傳回去,不知道朝廷之上又會惹出什么樣的風波。 許安桐那么聰明的人,想要在一個有兵權、得民心、驍勇善戰(zhàn)的皇子身上做文章簡直易如反掌。許安歸反而因為戰(zhàn)時,隔得太遠,只能吃啞巴虧。 季涼時時刻刻都在警惕許都的一舉一動。 * 勤政殿,許安桐手上拿著一本冊子,站在廊下等著里面工部尚書、戶部尚書與陛下就南方水患問題商議出結果。 鄒慶端來一碗冰鎮(zhèn)的銀耳蓮子羹,輕聲道:“殿下,天氣炎熱,喝一碗冰,再好等?!?/br> 許安桐轉過身,看向鄒慶,露出自己一貫溫和笑容,接過來,一飲而下,把碗還給鄒慶道:“大監(jiān)有心了?!?/br> 鄒慶欠身:“南方水患,陛下憂心,每日都召見李大人與郭大人來問事。不會太久的,殿下且稍等一會。” “是?!?/br> 許安桐點點頭,不急不躁地在廊下緩步走著,望著院子里夏木繁盛,陽光星星點點漏在廊間。 身后不遠處正門大開,李涵與郭睿明從勤政殿里出來,兩人低著頭小聲商量著什么事,一路走向官署,沒做停留。 許安桐轉身,走向大殿里面,看見東陵帝坐在椅子上扶額蹙眉。 “陛下?!痹S安桐欠身行禮。 東陵帝擺擺手讓他起來:“鄒慶說你在外面等了有一會了,何事?” 許安桐沒有著急回稟,而是擔憂地問道:“父皇是舊疾復發(fā)嗎?” 東陵帝點點頭:“老毛病了?!?/br> “招御醫(yī)來看看吧。”許安桐說著便看向鄒慶。 東陵帝道:“說事吧。” 許安桐見東陵帝態(tài)度堅決,便也不再堅持,把手中的一沓審案記錄呈上道:“這是昨日秋侍衛(wèi)押回來的打劫軍資的劫匪的供詞……” 東陵帝蹙眉,似有些不耐煩。 許安桐解釋道:“陛下且看看,再容我回稟。” 鄒慶剛好從外面進來,手里端著新?lián)Q的熱茶。走到東陵帝身邊放在桌上,東陵帝反手就抄起茶盞,“啪”的一聲,把茶盞碎在了地上。鄒慶不明就里,當即跪下請罪。 伺候在勤政殿的內官們宮女們也紛紛跪下。 許安桐頷首,一臉淡然,眸光印著白玉石反射的陽光,變得更加銳利。 “這是怎么回事?!”東陵帝拿著證詞,盛怒之至。 許安桐欠身回道:“臣原本以為這些人不過就是山野流寇,也沒放在心上,著人去審了之后,人不老實,就上了刑。誰知,那些人根本受不住刑,便交代了打劫軍資的始末?!?/br> “去!你去把太子給孤叫來!”東陵帝側目睨著跪在地上的鄒慶。 鄒慶應下,立即退了出去,順帶讓跪在大殿之內的所有內官宮女都退了出去,不要在陛下面前惹人厭煩。 鄒慶去請許安澤的時候,東陵帝怒目圓睜,一直盯著手中那些劫匪的供詞。許安桐則是負手而立,淡淡地望著東陵帝逐漸猙獰的臉。 一盞茶的功夫,鄒慶便把許安澤從東宮請到了勤政殿。 天氣炎熱,許安澤身著太子錦服,一路疾走滿頭是汗,他進了勤政殿只覺得背后有一股涼風不斷摩挲著他的脊梁。抬眸看去,只見東陵帝少有盛怒。 他還未走到桌前,東陵帝就已經把手上的供詞甩了在了他的臉上,怒聲道:“你最好給孤解釋清楚!” 許安澤一臉疑惑看了看站在一邊的許安桐,只見他目光落在身前的地板上,不動聲色。許安澤蹲下把地上的紙撿了起來,一張一張地看著,越看臉色越難看,越看手開始止不住的顫抖,額頭上斗大的汗珠一顆一顆落下,滴落在紙上,沁成一片。 沒人催他,東陵帝扶著案牘,盯著他,要一個解釋。 許安澤面對白紙黑字不知道要從何解釋起。 他支支吾吾道:“陛下……本宮、我……沒有!” “沒有什么?”東陵帝低沉的聲音宛若一聲獅吼,嚇得許安澤一哆嗦,“是你沒有在許都外豢養(yǎng)山匪,還是沒有讓他們去劫持軍資?亦或者,沒讓他們在年初的時候在城外假裝流寇路劫百姓把臟水栽贓到許安歸身上?!你還不跟孤說實話?。。 ?/br> 許安澤額頭冒汗,他腦子里現(xiàn)在一片混亂,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自己也沒弄清楚。他怎么會做這么蠢的事情,讓自己豢養(yǎng)在許都城外的親兵去打劫秋薄押送的軍資?那可是有三千精銳押運的軍資,他怎么可能讓那些親兵去觸秋薄的霉頭?! 許安澤沒法回話,很明顯那些劫匪現(xiàn)在都在許安桐的手上,壓在刑部大牢。只要他敢說一句,許安桐就敢?guī)切┤藖淼钋皩χ???伤娴臎]有讓那些人來打劫軍資,這事要怎么辯解? “二哥你要說話……”許安桐似是一聲輕嘆,“你不說話,即便是我也無法幫你多說一句啊?!?/br> “你還想幫他說什么?!”東陵帝眼睛直勾勾盯著許安澤,“孤許你太子之位,只要孤百年之后,東陵皇位遲早都是你的,你到底為什么這么迫不及待?!” “陛下!我沒有!”許安澤有些語無倫次,他根本就沒有這種思想準備,他以為鄒慶喚他來,是因為南方水患,不曾想居然是他在外私養(yǎng)親兵的事情被挖了出來! 而且還是打劫軍資的名義給挖了出來! 這不可能,一定是有人在算計他!一定是有人想借機除掉他! 是誰?! 許安澤腦中千回百轉,第一個想到的是許安歸。但,許安歸現(xiàn)在在戰(zhàn)場上,生死未卜,哪有功夫管他? 不然就是許景摯? 許安澤目光亂瞟的時候,無意間看見了許安桐負在身后的手,緩緩地摩挲著。他神色淡然,似乎一點都不驚訝他私自豢養(yǎng)了親兵在許都外山林里。 難不成這事,是許安桐栽贓給他的!? 對…… 一定是他! 許安桐那段時間住在宮里,去過東宮書房,說不定就是那時候,他就已經知道了他在許都外養(yǎng)了親兵的事? “是你!”許安澤轉身抓住許安桐的衣襟,“是你栽贓嫁禍!我根本就沒有慫恿他們去劫軍資!” “太子殿下,”許安桐淡淡地睨著許安澤,“您若是跟‘他們’沒關系,應該抵死不認……您怎么知道您手上的那些供詞是出自于‘他們’而不是‘他’呢?!” “你套我話!”許安澤沒想到許安桐如此陰險,以前真是小瞧了他!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許安桐抓住許安澤的手,逼得他松了手,“太子殿下現(xiàn)在應該向陛下解釋的是為何你要在許都外豢養(yǎng)親兵,而不是質問我這事是誰栽贓了你,轉移話題?!?/br> 許安桐一甩,把許安澤甩開,眸光冰冷,里面似有一把把冰刀,隨時準備凌遲他:“這事太子殿下若不想說,沒關系,刑部大牢里關押的那么多人,自然會有人可以連帶年初栽贓許安歸豢養(yǎng)流寇那件事一齊交代清楚?!?/br> 許安澤深知自己這次是逃不掉,連忙跪下,道:“陛下!父皇!兒臣……兒臣豢養(yǎng)那些人不是為了謀反!那些人才不過千人,怎么可能敵得過金吾衛(wèi)!兒臣只是想防著許安歸!他手握北境兵權,深得北境軍心……我是怕,我是怕日后繼位以后,他會忽然發(fā)難……我想有人保護我!我想在他回許都的時候,有親衛(wèi)能夠壓制住他!我真的……真的沒有想過要謀反啊,父皇!” “別叫孤父皇!”東陵帝大怒,“年初許安歸帶兵南下,收復南澤。你就捏造了各種事件意圖佐證他意圖謀反,陳禮紀查獲的大量北境兵器,以及京兆府來呈報城外流寇,皆是出自你之手!你認不認!” 許安澤低著頭,伏在地上,身子微微顫抖,無話可以辯解,只能不斷重復:“我……父皇……我真的沒有意圖謀反,我真的沒有……” 無論許安澤豢養(yǎng)親兵的目的是什么,他都觸犯了一個君王大忌。 東陵帝對許安歸明面上的軍權尚且忌憚不已,更何況是對許安澤這種養(yǎng)在背地里的軍權? 可是無論東陵帝問他什么,他都只說自己的是無辜的,絕對沒有意圖謀反的心思。 其實事情到這里,許安澤有沒有謀反的心思,真的一點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確實養(yǎng)了一些人為他所用,也確實在當太子的這八年里為所欲為。而他的母親,東陵國母的趙家,也依仗他太子的頭銜,獨攬北境六州大權,截留軍餉。更有甚者三番五次構陷自己的弟弟,無數次想要坐實許安歸擁兵自重意圖謀反的事實。他一手提拔的刑部尚書,在他的庇護之下為非作歹。更不要說早些年他動用朝堂關系,讓許安桐遠赴西境,在西境苦熬,直至許安桐的王妃重病身亡。 這些事,樁樁件件都在挑戰(zhàn)東陵帝身為君王的底線,而今他到底是觸碰到東陵帝最后一根底線,讓東陵帝對他忍無可忍。 許安桐淡淡道:“太子殿下一向仁厚,這事定然不是他一個人就能想出來的。他身后的詹士府,也有責任。” 許安澤抬頭,狠狠地瞪著許安桐,可他一句話都不敢說。他現(xiàn)在自身難保,難道還要去保何宣? 許安桐這看似一句無關緊要的話,卻提醒了東陵帝。 是了,上次軍餉案趙家被查,趙家本沒有翻身的機會,可許安澤卻是利用北境督戰(zhàn)的理由硬保住了趙家。這當然不是許安澤的功勞,而是他身后詹士府,那個名叫何宣的人的功勞。 東宮太子妃驟然在寧國府壽宴上被害一事,東宮雖然推了太子妃侍女蓮枝出來頂罪,但其追其緣由,說不定也是那個何宣有預謀而為之。 這后來的事情,樁樁件件都有人跟許安澤合謀的影子,單就許安澤一個人,他是想不出這么多對策。 這次要想許安澤翻不了身,必然要把身后詹士府一眾也一并拿下! 可廢除太子這事需要過朝堂,要眾臣審議。 “鄒慶!”東陵帝當即下令,“從即日起,太子禁足東宮,不可外出。其詹士府詹士全部關押進刑部,待審!” 第302章 黑化 ◇ ◎這是無人認識的許安桐。◎ 鄒慶從外面進來, 不知道里面發(fā)生了什么,只聽見東陵帝這樣下令,心中一驚, 可他不敢置喙,只能立即去傳旨, 抓人。 許安澤想不到這事來的這么突然, 可他并未陣腳全亂。 他側目,看向站在一旁的許安桐, 眼眸陰沉——許安桐還是太嫩,東陵律法之下,想要廢他這個名正言順的太子,只依靠一兩個人的指證是不夠的! 他雖然在這里被許安桐陷害了一手,可他依然有翻盤的機會。這些年他后宮納的那些良娣,可都不是無緣無故納進來的。那些人塞給他一個庶女, 要借他太子名號做事, 自然也要在這種情況下站隊。 東陵律法規(guī)定, 太子立廢必須通過朝堂議事,否則太子不可隨意立廢! 只要這件事拿到朝堂上議論, 他就絕不可能立即被廢除。 最少,他還可以拖延時間,等著何宣來想辦法! 許安澤被御林軍押走的時候,憤怒地盯著許安桐。他好似在無聲的警告許安桐——你不要得意, 你害我這一局, 我遲早要你加倍奉還。 許安桐淡漠的目光落在許安澤身上,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這是許安澤從未見過的笑, 那笑容里帶著無數罌粟, 讓他溺在里面, 渾身僵硬。 許安桐抱拳一禮:“這事還有許多疑點,臣再去審一審,免得冤枉了太子殿下?!?/br> 東陵帝向后靠著,無力地揮揮手。 許安桐恭敬一禮,轉身離去。 * 許安澤被禁足東宮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趙皇后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