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渡今天回來稍晚，推開門時，已經(jīng)準(zhǔn)備吃晚飯了。聞璟正坐在桌前，抱著一杯可樂，小口小口地抿著，一見他進(jìn)門，高興地喊：“哥哥，你回來啦！”

    聞璟在這個家早已形成一套八歲孩子的人生智慧。比如，雖然他哥不太搭理他，但他自己對于哥哥的喜歡快要溢出來，他并不打算對于自己的愛有任何遮掩，哪怕他哥很煩，他也要像個小尾巴一樣有機(jī)會會纏著哥哥。

    功夫不負(fù)有心人，聞渡掃了一眼正在上菜的葉琳，破天荒地“嗯”了一聲。

    “哥哥！”聞璟眼睛都亮了，“你今天坐我旁邊好嗎？”

    聞渡洗過手，坐在聞璟貼心安排的位置上。

    聞家吃飯，通常很少有人開口聊天，聞遠(yuǎn)江坐在主位上，看著正在一邊站著的葉琳，忽然問道：“談溪在二中還適應(yīng)吧？”

    葉琳正在發(fā)呆，過了三秒才回神，立刻回答：“謝謝聞先生關(guān)心，她一切都挺好的?！?/br>
    聞遠(yuǎn)江哼笑：“學(xué)習(xí)能跟得上吧？有些女孩兒偶爾成績亮眼，但是最后高考終究是考不過男孩兒，我當(dāng)年上學(xué)時就是這樣?！?/br>
    葉琳不敢反駁，只是很勉強(qiáng)地笑，“還好?！?/br>
    聞遠(yuǎn)江還在一旁假意關(guān)心，聞渡忍受著他的垃圾言論，沒有打斷，只是放下筷子，等飯桌上的話題完全開始圍繞談溪時，矜持地淡淡開口，“她今天沒來學(xué)校。”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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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欲蓋彌彰

    他嗓音清淡, 半點不含探究欲。

    而且這也不是問句。

    葉琳花費了幾秒才悟出背后的深意。

    或許這是聞渡提出的一個問題。

    她答道：“小溪的父親今天去醫(yī)院復(fù)查，她陪著一起去了?！?/br>
    聞渡垂下眼簾，不再說話, 離開餐廳。

    *

    檢查結(jié)果出來后，談溪帶著父親回到五金街, 今日折騰太久，談向北已經(jīng)非常疲憊, 談溪干脆看管超市，直到晚上九點才離開。

    下了地鐵, 朝別墅區(qū)走去時, 談溪的每一步都是沉重的。

    談向北的檢查結(jié)果并不理想。

    ——輕度肝纖維化。醫(yī)生說可以通過藥物治療，幸好發(fā)現(xiàn)得早, 沒有造成中晚期肝硬化。

    能夠治療已是萬幸, 只是談向北不愿意花費一分錢吃藥。

    談溪清楚, 父親這些年多多少少產(chǎn)生自厭情緒, 總覺得自己為這個家貢獻(xiàn)太少, 還是個拖累。

    談溪并不經(jīng)常陪在他身邊，無法時時刻刻紓解他的情緒，對于一個殘疾人來講, 或許需要心靈上的撫慰，但是談溪和葉琳兩人卻都無法滿足。

    談向北的生命正在沉默中耗盡。

    談溪抬頭看著月亮，光暈朦朧，被黑夜沉沉地壓著。她從未感到如此無能為力。

    從別墅區(qū)大門走進(jìn)聞家大門還需要二十分鐘的路程。拐過最后一個彎，門口的墻壁旁靠著一個人。

    燈光昏暗，人影拉長。

    他比月色還要勾人。

    聞渡扭過頭, 談溪站住。

    隔著十米遠(yuǎn), 兩人再次遙遙相望。

    過了大約七八秒, 談溪歪著頭輕輕笑了，她抬步，慢慢走過去，用盡最后的力氣問道：“你怎么在這兒？”

    聞渡看她，竟帶著一種專注。他個子高，看她需要斂著目，但是沒有任何冷淡的情緒。

    他只是問：“累嗎？”

    他問——累嗎？

    談溪忽然眼眶發(fā)熱，太久沒有人問過她這個問題，肩膀塌下來，剛才努力支撐的身子似乎都被抽走了力氣。

    她深呼一口氣，說道：“聞渡，給我講題好嗎？”

    這問題幾乎稱得上是熱切了，她現(xiàn)在急需其他東西來占據(jù)她的大腦，讓她分神，讓她充實，在學(xué)習(xí)這個領(lǐng)域，她可以篤定，她可以滿足，她是這里的王者，在這里，她能夠把握自己的命運。

    此刻，她需要聞渡。

    “現(xiàn)在？”

    “嗯，就現(xiàn)在?！?/br>
    “走吧?！?/br>
    他們回到地下室，談溪找來一個木箱子當(dāng)作椅子，臺燈溫暖了整間屋子，窗臺的薄荷依舊翠綠，散發(fā)著沁人香氣。

    從昨晚到此刻，聞渡終于覺得舒服了些。

    他仿佛找到了童年的感覺，在這個屋子中可以獲得安全感。

    談溪幾乎算上粗魯?shù)匕盐锢砭碜愉侀_，抬頭問：“我們今天講一點難的好嗎？我想學(xué)?！?/br>
    聞渡沒有細(xì)究她的神色，只是點頭。

    可是談溪今晚的狀態(tài)很糟糕，聞渡不論怎么講，她的腦中始終是一團(tuán)亂麻。

    她感到無比沮喪。

    最后那道選擇題似乎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談溪無力地趴在桌上。

    聞渡偏頭看她，然后放下手中的筆，淡淡說：“我初中的時候，物理也不是很好，不及格是常有的事情，不過因為初二升初三的那個暑假有個物理競賽可以去其他城市，所以我才決定好好學(xué)物理，去參加那個比賽?！?/br>
    談溪撐著下巴，看他。

    “但是我基礎(chǔ)太差，學(xué)起來很困難，那段時間每晚熬夜到三點，學(xué)了忘，忘了學(xué)，三個月后才開始有起色。”

    他嗓音清冷，語調(diào)也沒什么起伏，似乎在講述別人的事情，但是談溪卻能理解其中深意。

    聞渡一向惜字如金，但是每個字都是重要的。

    他點到為止。

    沒有人的成績是一蹴而就的，哪怕是表面再光鮮亮麗的人。

    不會就不會，今天不會就明天再接著學(xué)，慢慢來。

    談溪點頭，“好?！?/br>
    聞渡又道：“明天再說吧，你今天把后面的大題做了就行?！?/br>
    談溪深知事倍功半的道理，接受聞渡的提議，見他起身，跟著仰起頭，“你要走了嗎？”

    “不然呢？”他擋住大半光線，“你還有事？”

    談溪看著他挺俊的鼻梁，然后慢吞吞地?fù)u搖頭。

    燈光閃爍，眸色冷冽，聞渡道：“嗯，那我走了?！?/br>
    *

    腳踝歪傷的一周后，談溪去再次去了一趟校醫(yī)院。

    還是上次那個女醫(yī)生，她讓談溪先坐下等著，她先去看完另一個學(xué)生。

    談溪找了個靠窗戶的位置，輕風(fēng)吹來，她正好躲在窗簾后面納涼。偶爾的安靜，舒服得像是偷來的。

    可惜沒過一會兒，進(jìn)來吵嚷到一男一女，他們的說話聲隔著很遠(yuǎn)就能聽到。

    談溪扭頭的功夫，倆人就進(jìn)來了。

    是周野和邊意。

    只見男生拽著女生的手把她拖進(jìn)病房，女生在后面愁眉苦臉。

    周野將另一只手上的醫(yī)藥包扔到床上，“坐下?！?/br>
    邊意問，但還是乖乖坐下，“干什么？”

    “給你上藥啊?！?/br>
    “我自己來?！?/br>
    “嘖，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都不嫌費事兒?！敝芤爸钢媲暗牟〈?，語氣不容拒絕，“坐下?！?/br>
    邊意不情不愿的，周野又不客氣地抓起她的右胳膊，看著上面的傷口直樂。

    從談溪的角度，能夠清楚地看見邊意的耳朵紅透了。

    她囁嚅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啊。”周野從校服里掏出手機(jī)晃悠晃悠，“我可都給你拍下來了啊，你是怎么摔的，我這視頻里清清楚楚的。”

    邊意瞪大眼睛，要搶他手機(jī)，周野迅速躲開。

    邊意控訴：“你有沒有人情味？你這是侵犯我肖像權(quán)！”

    周野把她憤怒的腦袋按回去，彎腰從醫(yī)藥包中掏出碘伏，霸道地說：“侵犯什么肖像權(quán)，又不給別人看還不行嗎？”

    他接著粗暴地把邊意的胳膊給提起來，提到自己眼前，邊意下意識往回縮。

    ”嘖，你別躲?！?/br>
    邊意警惕地盯著那碘伏，“那你輕點兒，我怕疼?！?/br>
    “喲，女俠，你跳高的時候可看上去不像有什么害怕的?！?/br>
    周野冷酷無情地說：“疼也忍著?！?/br>
    邊意委屈地癟癟嘴，握緊拳頭，緊閉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