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那些上流人看見她穿褲子，會露出怎樣震驚的表情。莉齊露出兩個狡黠的酒窩，迫不及待地鉆進(jìn)了馬車。

    她本打算一個人前往歌劇院，琢磨了一下，又把蘭斯叫了過來，讓他陪她一起去。

    蘭斯受寵若驚的同時，對莉齊的個性更加摸不著頭腦了，剛剛她還哭得那么傷心，鮮紅的嘴唇噘得老高，宛如一個受了委屈的小女孩，現(xiàn)在又變成了一個凜乎難犯的王后。

    他一直無法理解莉齊的個性，不明白她為什么能兼有女性和男性的特質(zhì)——既嬌美可愛，又堅(jiān)韌不屈，既會放聲大哭，又能在轉(zhuǎn)眼間收拾好情緒，把自己打扮成神氣十足的孔雀，大多數(shù)女人和男人都做不到這一點(diǎn)。

    她復(fù)雜得——蘭斯遲疑著，不知該不該用那個詞兒形容她——迷人。是的，她復(fù)雜得迷人。

    他其實(shí)不該這樣欣賞她，也不該接近她，對她抱有好感。她對他的家族來說，是一種毒素。他不能讓她毒蝕自己的心靈，毒蝕自己從未想過改變的觀念。

    他想要抗拒，但就像干柴無法抗拒烈火，他也無法抗拒她的魅力。

    “我好像喜歡上她了?！碧m斯想。

    他不是一個懦弱的人，只要不冒犯他的原則和觀念，必要的時候，他也可以變得冷酷無情與富有血性。但在喜歡莉齊這一點(diǎn)上，他卻像個懦夫一樣感到了強(qiáng)烈的恐懼。

    他預(yù)感到自己將被她焚燒，因?yàn)閮H僅是干柴，是無法匹配她這樣的烈火的。只有比她更強(qiáng)勢、更猛烈、更炙熱的大火，才能與她匹配，與她搏斗，與她融為一體，使她放出更加明艷的火光。

    可是，什么男人能做到這一點(diǎn)呢？

    莉齊沒有注意到蘭斯復(fù)雜的眼神，她正全神貫注地望著馬車外。

    歌劇院前面已排起了長長的車龍，輕便馬車、敞篷馬車、轎式馬車、雙輪雙座馬車……甚至還有一輛由八匹挽馬駕轅的豪華大馬車。車輪聲震耳欲聾，馬的響鼻聲此起彼伏。抬眼望去，全是各式各樣的女帽，羽毛猶如海波般蕩漾不止。

    所有女人都規(guī)規(guī)矩矩地穿著裙子，她們從沒有想過女人也能外穿褲子。

    莉齊低下頭，看了看斗篷底下的絲綢褲子，不知道自己的行為算愚行還是壯舉。但是——管他呢！她才不在乎。

    正因?yàn)樗性丛床唤叩挠職?，所以才敢喜歡上一個連長相都不知道的幽靈，不是嗎？

    莉齊一把摘下了斗篷。

    蘭斯看清楚她斗篷下的穿著后，猛地睜大了雙眼：“你——”他的臉龐在頃刻間漲得血紅，“你——不行，你這樣簡直是——”

    他敲了敲車窗，想命令馬車夫掉頭，莉齊卻已經(jīng)打開車門，干凈利落地跳了下去。

    太太小姐們本來在互相貼面，恭維彼此的衣裳；社交界的明星，親王夫人和公爵夫人本來在接受眾人的仰視和贊美——一轉(zhuǎn)頭，都嚇了一大跳。一陣嚶嚶嗡嗡的sao動響了起來，就像有人用槍打掉了蜂窩似的。

    親王夫人和公爵夫人盡管面露驚色，但其實(shí)并沒有其他人想象的那么驚訝。她們都是經(jīng)歷過大風(fēng)大浪的人物，能像老貓逮耗子一樣逮住周圍人一閃而過的小心思。穿褲子這點(diǎn)兒小事，還不至于讓她們花容失色。

    但她們知道，想要博個好名聲，此時此刻就得暈過去。因?yàn)閶D女不可穿戴男子所穿戴的，男子也不可穿婦女的衣服，是《圣經(jīng)》中的規(guī)定。

    于是，親王夫人和公爵夫人對視一眼，雙雙暈了過去。

    演技好點(diǎn)兒的太太小姐們紛紛暈倒在仆人的懷里，演技壞點(diǎn)兒的太太小姐們則只剩下尖叫的份兒。有一些太太小姐是真的暈過去了，仆人們連忙到處找嗅鹽，找芭蕉扇，往她們的臉上扇風(fēng)?，F(xiàn)場亂作一團(tuán)。

    男人們也停下了高談闊論，瞠目結(jié)舌地望著她，臉漲得通紅，不知道往哪兒看。假如莉齊是個輕佻女人，他們大可以湊到她的身邊，開幾個下-流玩笑，但莉齊是個上等女人，他們平生第一次見上流女人穿得這樣浪蕩，震驚的同時，幾乎感到恥辱。至于為什么感到恥辱，他們自己也鬧不清楚。

    有男人鼓足了勇氣，上前想要教訓(xùn)莉齊，可對上她那雙明媚的黑眼睛后，又講不出教訓(xùn)的話了。

    只要她表現(xiàn)出一絲一毫的心虛，他們就會像老鷹撲魚那樣，猛撲過去教訓(xùn)她，但她的神色堅(jiān)定、鎮(zhèn)靜、勇敢，看不見半分心虛和畏縮。

    其他太太小姐其實(shí)也有類似的品質(zhì)，但她們把這些品質(zhì)藏在溫順的眼簾之下，偶爾才會閃一下銳芒；她卻大大方方地擺在臉上，生怕別人瞧不見似的。

    莉齊發(fā)現(xiàn)，只要她顯得足夠理直氣壯，旁人就不敢說她閑話。

    就這樣，她像男人一樣兩手插兜，大步流星地走到了檢票員的面前。

    按照約定，男演員本該在大門口接她，但不知是否因?yàn)樗钠嫜b異服，她一路走過去，都沒有看見男演員的身影。

    還好莉齊對他壓根兒沒有感情，對他的失約毫無感覺，打算自己走進(jìn)去。

    檢票員卻攔住了她的去路。

    “夫人，請恕我無禮，您穿成這樣，是不能進(jìn)歌劇院的。如果您執(zhí)意要觀賞這出歌劇，我們可以為您提供得體的服飾，但需要您去更衣間換一下——”

    “如果我不換呢？”莉齊冷靜地說，“我穿什么，又不會影響到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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