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頁
好在上天垂憐,他死得早,我們?nèi)忝眠@才解脫了...... 那段時間生意不景氣,鋪子賺不到錢,他出去賭,又被人騙了,家當(dāng)輸了個精光,所以竟然,想把女兒賣到青樓抵債......我以死作為要挾,他才罷手...... 后來,我?guī)е畠号芰顺鋈?,他在后面追,竟然跌進(jìn)溝里摔死了,阿彌陀佛,也算是惡有惡報。 劉長秧眉間泛起微瀾,抬手打斷彩婆婆的話,等一下,他不是已經(jīng)死了?怎么又去賭?你們,又哪里來的女兒? 第53章 祭酒 彩婆婆一愣,瞪圓的眼睛像兩口枯井,深不見底,我......說到哪里了?什么......女兒?她輕搖了搖頭,嘴里發(fā)出幾聲干笑,老了,記憶都模糊了,有時候說著說著,都不知是在說自己,還是說別人...... 反正都差不多,人間走一遭,誰不是吃苦來的,尤其是女人......玉婆婆憐愛地在meimei肩頭一拍,眼珠子悠悠轉(zhuǎn)了幾圈,泛起兩抹紅。 劉長秧連忙賠禮,是我不對,提起了婆婆的傷心事。 玉婆婆不惱,不僅不惱,反而沖劉長秧嫣然一笑,公子這樣的人物,怎會懂得人間疾苦?不妨不妨。 婆婆請接著講??聪虿势牌艜r他的眼波起伏不定,里面仿佛藏著荇藻,能將人拖進(jìn)一片看不清的幽深水域中。 彩婆婆于是被這目光所惑,繼續(xù)說了下去。 我們一路向西,跑啊跑啊,不知翻過了幾座山,踏過了幾條河,也遇到了各色各樣的人,壞人,好人,還有怪人...... 怪人? 彩婆婆嗯了一聲,臉上浮出一個怪異的笑,過山風(fēng),公子,可曾聽說過過山風(fēng)? 劉長秧目光滯住,許久,才說出兩個字,并未。 彩婆婆垂頭幽幽一笑,過山風(fēng)是一種大蛇,身長十余尺,黃黑相間,身子豎起來有一人高,扁頸劇毒,被它咬上一口,頃刻間就能丟了性命。 可婆婆說的是怪人? 彩婆婆咧嘴,露出殘缺的牙,是,是人,不過那人被當(dāng)?shù)厝朔Q作過山風(fēng),只因她疾如流星,又身懷劇毒,就像那條來去無影的毒蛇。 她這說的又是哪出?想是年紀(jì)大了,記憶錯亂,不知將何年何月的事從腦海中傾出,又或許,把夢境當(dāng)作了現(xiàn)實? 劉長秧眸色一沉,未及細(xì)思,便聽她繼續(xù)道, 我見過她,那日,我被一只花豹追趕,情急之中跌下山坡,身子倒懸在一株云杉上,而那畜生卻沒有放過我,順著樹干朝上爬,一步步逼近。九死一生之際,我看到一道影子從上空滑來,下一刻,我已經(jīng)被她抓住衣領(lǐng)拎起。她就像一陣疾風(fēng),帶著我朝山那邊飛去,在我還未反應(yīng)過來之時,將我丟進(jìn)一片草堆中。 彩婆婆長出一口氣,我知道她就是過山風(fēng),疾如流星一日千里的過山風(fēng)。 劉長秧若有所思,輕聲問道,婆婆可曾看到了他的樣貌? 彩婆婆搖頭一笑,并未,那時是深夜,山溝中,沒有半點燈火,誰能看清楚對方長什么樣子。只是......她的手很軟,若柔夷,如蔥管,我知道,她是個女人,一個年歲不大的女人。 一個姑娘?劉長秧看向自己的手指,眉尖蹙起,方想再問些什么,肩頭卻被一只手輕輕拍了一下。 玉婆婆不知何時走了過來,半俯著身子,手中托著一盞酒,見劉長秧回頭,她笑,公子,說了這么半天,大家都口渴了,不如,先干了這杯酒,再繼續(xù)談? 杯中之物被燭火映出誘人的瑩光,玉婆婆的臉頰被燭光映紅了,像熟透的蘋果。 劉長秧點頭沖她笑,旋兒將擺在自己面前的酒杯舉起,目光落在身旁其他人身上時,看到尉遲青的身體繃得很緊,大臂上肌rou虬結(jié),像硬邦邦的石頭。 菊水不皆壽,桃源境是仙,我們干了這杯,為三位婆婆祝壽。說完他起身,眾人于是隨他一同站起,舉起面前的酒杯。 酒氣撲鼻,依稀帶著一點清甜的花香,劉長秧將杯盞送至唇邊,仰脖欲飲。 頭七祭酒,在座的每一位,怕都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吧?紅婆婆的聲音仿佛是從天上墜下來的,砸在一眾人中間,空空作響。 阿姐...... 玉婆婆和彩婆婆同時循聲望過去,卻見紅婆婆端一酒盞,緩緩站起,她看著酒杯里晶瑩的液體,上面映出自己的臉,稀疏的眉毛和牙齒,鼻梁歪了一點,是那只結(jié)實的拳頭留下的印跡......她幾乎認(rèn)不出自己了,青春流逝后的面龐,幾乎張張都是相同的,綴滿歲月的痕跡,不甘和認(rèn)命盤根交錯,不分彼此。 她笑了一下,眼珠子卻像是被冰封住了,透不出一絲暖光。 她揚(yáng)手,將盞中清酒盡數(shù)灑在地上,眼角微微抬起一點,望向兩個meimei,你們兩個也該各自祭酒一杯,畢竟,阿榮在咱們這吃了不少苦頭。 這話如同霜降,人間至此秋色盡,只余草木黃落,蕭風(fēng)瑟瑟。 不該嗎?紅婆婆又問了一句,目光飄搖,轉(zhuǎn)向屋角那個黑漆漆的樓洞。順著它咿呀作響的階梯朝上走,便是竹樓的二層,那里,是她們的寢房,也是阿榮的地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