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于其他人的行動、關(guān)于自己的想法，想要得到解釋的固執(zhí)。這些東西在現(xiàn)實里永遠(yuǎn)是混亂和模糊不清的影像。我想自己曾經(jīng)想要捕捉這些東西。可是我能明白的只有我愈想要抓住，那些東西離我愈遠(yuǎn)，那并不是尺能清楚丈量的距離，例如:你與有錢人還有1億8000萬的資產(chǎn)差額喔，這樣。我最后了解到的只有這點。還沒開始，大象說。我說，已經(jīng)太遲了。

    ＊

    大概是2013年1月的某一天，我與大狗一起來到了一座森林。坐了兩個小時搖搖晃晃的公車到達(dá)的地方，還只是看不到入口的雙向道的一側(cè)站牌，所謂的入口其實也只是我想像出來的類似森林的門的東西，眼前是延綿的山路和陡峭山壁上叢生的樹木。順著路走，大概又過了一小時來到盡頭，前方?jīng)]有水泥舖路，只有泥土和茂密的綠色植物。我們一邊往前一邊往上，看到了一些警示蛇或者蜜蜂的標(biāo)志。那并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大狗說，我點點頭，然后我們繼續(xù)向上攀爬。我們最后來到一個看起來是山頂?shù)牡胤?，那里有一間木屋。大狗用鑰匙打開掛在木屋門把上的鎖，我們一前一后進(jìn)入。木屋里面有一張床、一張桌子、一張椅子、一張畫架、畫架上有一張畫。墻壁上靠著一支鐵鏟。我和大狗把各自的背包放在地上，然后他從中拿出了畫筆、調(diào)色盤和顏料。把架上的畫移到桌上。我從書包拿出一幅看起來沒有完成的畫。畫的背景是墨綠色，除了背景，其他顏色像是隨機(jī)散亂得倒在上面，或許曾經(jīng)有過人物的輪廓，不過早已被紛亂的色彩湮沒。我把畫拿給他，他專心得看了幾眼后，筆慢慢得揮了起來。我從背包拿出被我捲成一綑的畫。我把它們攤開來數(shù)清，總共36張，數(shù)量正確。走到木屋外頭，挖出了一個深度大約70公分的坑，把所有的畫丟進(jìn)去。然后就這樣拄著鐵鏟，看著它，像一個守墓的人一樣。不知道過了多久，大狗從木屋里面出來，把手上拿著的那幅畫也丟進(jìn)坑里，那是當(dāng)時大狗在學(xué)校展出也是一開始就擺在畫架上的畫，一個低頭看著地上竹馬的小女孩的畫。他朝我點了點頭。于是我又把土一鏟一鏟得埋回去。我們走進(jìn)木屋，現(xiàn)在放在架上的畫依然沒有完成的感覺，人物表情和背景都還很模糊。不過我有種感覺，畫中的男人好像正叉著腰凝視著即將離開的我們。離開木屋后，大狗重新把門把上的鎖扣上，我們乘著夕暮往森林的入口走去。

    「小菁的事這樣就算結(jié)束了嗎?」我問。

    「恩?！?/br>
    「最后你在畫里表現(xiàn)的是什么?」

    「自己。」

    「表現(xiàn)自己有意義嗎?」

    「沒意義?！?/br>
    「那為什么所有人都這么在意呢?」

    「一定是因為大家都害怕知道自己其實并不重要的這件事吧?！?/br>
    「我覺得知道了也沒什么?！?/br>
    「有些人可以接受、有些人不能接受?！?/br>
    「那你可以接受嗎?」

    「我不知道。不過這種事到頭來也無所謂。」

    「為什么?」

    「只要完成每天必須要完成的各種事情就夠你受的了。哪有時間想這些東西。」

    「所以只有我這種時間多的人才會這么想嗎?」

    「我也在想阿，會作白日夢的人就是會作?！?/br>
    「說得也是。你接下來有什么打算?」

    「先來個太空漫步吧。反正以后的事不管想不想，都會到來?！?/br>
    「真無聊?！?/br>
    「所以我們才需要其他人。」

    「為什么?」

    「我們無法忍受無意義的自己繼續(xù)獨立存在于這個世界?！?/br>
    「有點意外你會這么說。」

    「我想自己有點被小菁影響了吧。」

    我也希望自己被小菁影響了，作為一種間接得確認(rèn)她的存在的方式。我的世界就像是一道長的沒有盡頭的走廊，走廊兩側(cè)數(shù)不清的門上掛著數(shù)不清的門牌。我只是一直得走，沒有敲門。門后到底有沒有其他人，隨著時間的拉長變得愈來愈無所謂。我想要知道的，只要想像出來就好了。那就是現(xiàn)實逐漸變成現(xiàn)實的模樣。所以我只能試著相信，其他人和我，我們都是一群只能靠想像活著的人。當(dāng)想像力用盡那天，我們都會消失在曾經(jīng)一起感受過的風(fēng)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