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三章
她的弟弟,這個皇朝名正言順的皇帝正在長大。李縱看著捧讀詩書的他,心中滋味萬千…… 她最好是快點殺了他,不過她最終沒有下手,正在長大的弟弟抱著她說笑時,突然有大臣覲見。 李縱的舉動讓部分貴族不滿,而小皇帝正在長大,他們?yōu)楹尾粨碜o帝國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于是李縱的身邊開始出現(xiàn)暗殺。 然而李縱到底活到現(xiàn)在,她并沒有如那些人所愿。 那年秋狩,李縱早有準備,可迢迢勸她不要去。 “你知道的,他們現(xiàn)在全盼著你死。你就算早有準備又如何,他們想殺你,自然做好了付出一切的準備。” 李縱不肯,倘若秋狩不去,便等于提前認輸,她身為女子本就不多的威望更搖搖欲墜。他們會利用她缺席秋狩這一點大做文章,力圖證明女子不適合做掌權(quán)者。 李縱絕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 可正如迢迢所說,他們要除掉她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攝政公主,自然無所不用其極。殺了她后,他們會有各種方法來粉飾這一切。 秋狩的獵場,李縱成了被圍獵的獵物。 欽天監(jiān)挑的好日子,萬里無云如此晴朗。李縱作為攝政公主,先于所有人奔上獵場。 貴族們在外緣看著李縱射殺一頭巨鹿,紛紛喝彩,大家面上如此喜慶。可誰都知道,這一箭,不過是血腥的開始。 當李縱穿梭在箭雨之中時,她一言不發(fā)…… 只要活下去,參與刺殺時間的所有家族都會被她有理有據(jù)地鏟除。 她果真活了下來,她的布置不是無效的。貴族們也并未殺死她的把握,他們更期待她主動放棄。 可是李縱沒有。當她滿身血跡、騎著身插三只羽箭的馬回到營地時,所有人都面色慘白,一言不發(fā)。 她的弟弟笑道:“皇姐果真神勇?!?/br> 就在這時,一只暗箭射過來。 “阿縱!” 從四面八方傳來的驚叫,但箭矢只從一個方向射來。 “殿下!” “皇姐!” 只有迢迢看見了那只箭矢的軌跡,也是她最先喊出:“阿縱往左!” 李縱完全服從她的命令,可迢迢讓她向左躲開,自己卻從右方奔來。 藏在暗處的人因為對李縱眼神與身上血跡的恐懼,而手軟,那支箭本不具有太多力量,可卻還是射入迢迢的身體。 電光火石間,有人震驚、有人遺憾。 按理李縱應(yīng)當清楚記得當時的場景,可李縱從來都回想不起迢迢那時的模樣。 她只記得最后在營帳中,迢迢拉著她的手流眼淚。 裴復說,她懷孕了,然而怕李縱擔心就沒有告訴李縱。李縱怕迢迢出事,不讓她上獵場,于是迢迢一直穿著寬松的衣服遮擋隆起的腹部。正因如此,她無法穿緊身的軟甲。 迢迢緊緊握著她的手,渾身的血,身下還有血源源不斷的流出。 她小產(chǎn)了,這本是不詳?shù)模騺聿辉S男人入內(nèi),可李縱是女子是攝政公主,沒人敢對李縱說這里不詳,請她回避。 既然身份更尊貴的公主都入內(nèi)了,裴復想進自然也進得了。 然而李縱不知出于何種心思,她沒有讓裴復進來。 只有她和迢迢二人。 “阿縱……”迢迢的每一個字都說得艱難,“真好啊?!?/br> 她要死了,她說真好,李縱宛如置身冰窖。 “可惜我看不到你登上皇位了?!彼难蹨I一直在無聲地流,“此路艱辛,以后我不在了,你要保重。” 她們依舊討論著她們的野心,直到迢迢最后閉上眼睛…… 迢迢人生的最后一句話是:“阿縱我真不甘心。” 李縱看著昔日她所居住的宮殿,她也在問自己,她甘心嗎? 她收回目光,沉默地坐在轎輦上離開。 “臣參見殿下?!?/br> 打破她沉思的是一個熟悉卻陌生的聲音。 迎面竟遇上了裴復。 如今她和裴復都垂垂老矣,唯獨記憶中的迢迢還如此年輕。 “殿下總說男子女子一樣,大家具是一樣的?!蹦贻p的裴復冷笑道,“可迢迢死了,大家竟然都在高興。死的只是一個宮女!” 是的,事實上迢迢只是她身邊的一個宮女,她是奴隸出身。 有人為死的只是公主身邊一個宮女而惱恨,有人為死的只是公主身邊一個宮女而高興…… “殿下其實根本無法改變這一切,不是嗎?無法改變更多的人成為奴隸,無法改變迢迢理所當然地為您而死。殿下是皇女,是天下人供奉的皇女。殿下以為自己奪權(quán)是在爭取權(quán)力,可打破皇家與官員之間的平衡,即使初衷是好的,日后也會變成獨裁吧?!?/br> “蔑視皇權(quán),本宮可以治你的罪?!?/br> 裴復不以為意:“殿下不若說自己是為了私欲,臣便不會為妻子的死如此傷心了?!?/br> 于是李縱開始頻繁失眠、做噩夢…… 當她開始意識到自己的渺小無力,她便陷入終身無法逃離的怪圈。 “臣和殿下是少年相識,如今俱到了知天命的年紀,又有什么恩怨解不開呢?”裴復道,“殿下的孫輩鐘繼,臣極為欣賞,多次想收入門下,卻因怕惹殿下不喜,不敢開口?!?/br> 李縱為什么會來勸李選,就是為了鐘繼。 鐘家式微,縱然鐘繼有才,亦需要外力相助。 事實上,李縱貴為壽康大長公主,但享有的榮譽只在年輕時,而她如今白發(fā)蒼蒼,那些光鮮的日子與她隔得實在太遠。 她不得不為小輩cao心。 裴復說得如此從容,篤定李縱會答應(yīng)。 李縱突然覺得悲哀,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會變成這樣,庸庸碌碌過了一生。這就好像,她也早同迢迢一起死在那年。 想到迢迢…… “不?!彼p輕道,“你品行有缺,恐怕不堪為人師?!?/br> 在場的所有人都呆了。 一個是早就被遺忘的公主,一個是掌控朝堂許多年的宰相。 裴相對壽康大長公主如此客氣就已讓人驚訝了,沒想到大長公主人老了也糊涂了,居然這樣同裴相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