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像製作下課之后，我追著魏如穎匆忙的背影，就算她走的再快也毫不退縮。在穿過三條走廊，下了兩層樓梯之后，我終于將她攔住。

    「你忘了東西?！?/br>
    我鼓足勇氣說出第一句話，但在包包一陣翻找，最后也只能掏出她遺留在床邊的那半包涼菸。

    她淡淡的掃過我一眼，再沒從前看著我時滿眼的熾熱，卻足以把我全身都燙平。

    「我戒菸了?！?/br>
    「為什么？」我求知若渴，抓住每一個句子隱藏的尾巴順流而下，誘導(dǎo)她說出更多，好讓貧瘠的話題得以延續(xù)，走往我迫切想知道的方向。

    「他不喜歡。」

    「你真的跟他在一起？」

    魏如穎沒有回答。伸手想拿回那半包菸，我馬上意會過來她是想結(jié)束對話，于是很快抽回手，把菸盒重新扔回包包。鼓起勇氣直視她冰冷的眼神。

    「為什么？」想起那些夾雜著污濁煙味的訕笑，忽然變得激動起來。我忘了我其實沒有資格對她說教。

    「你知道他是怎樣的人嗎？你知道他怎么跟他的朋友們說你嗎？」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被她突如其來的大吼嚇了一跳。

    她長吁一口氣，似乎在懊惱著不經(jīng)意流露出的真實，我漸漸意會過來，她說戒菸也是故意的，只是想讓我知難而退。

    「我只是希望你快樂，我也知道他是怎么樣的人才接近他的，我是為了你。」再次開口時，她的語調(diào)放輕了不少。

    「為了我？」

    「我以為這樣他就會跟羅瑀暄分手，他們之間本來就一點火花也沒有?！顾拖骂^，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我知道這樣很蠢，但我是為了你。羅瑀暄做得到嗎？」

    我忽略她話里的比較意味，試圖把重心導(dǎo)回她和高睦恩身上。

    「你根本不需要這樣，你只要告訴我就可以了。為什么要做到這種程度？」

    「我以為你知道，還是打算跟她繼續(xù)這樣下去。」她的語氣變得涼涼的，自嘲似的笑了下。

    「什么？我怎么可能那么…..」我本來想要講蠢，話到嘴邊又不是那么確定了。

    「我也知道她搬進去了?！?/br>
    我瞪大眼睛，想要解釋，卻被她打斷。

    「我沒有要責怪誰的意思，我只是在想我們怎么會變成這樣。」

    「我相信你也愛過我。但我看過你愛她的模樣，就從未停止過害怕，任何一丁點的可能，我好像就變得微不足道。」

    魏如穎源源不絕的傾瀉，像是要說完那天她轉(zhuǎn)身就走時，還來不及說的話。

    「我不喜歡這樣卑微又膽戰(zhàn)心驚的自己，不管再怎么努力，好像都是徒勞無功。」

    她的語氣虛無縹緲，我想抓住她，伸手的時機卻總是消失在須臾間。

    「我終究不懂你的傷痛，你也不懂我的不安?！?/br>
    明明相愛，卻只能互相折磨。

    她的眼睛像幽暗的潭水，我曾經(jīng)以為陷落在里面就會永遠爬不起來，現(xiàn)在才知道我只是不想醒來，被愛比較多的一方，才是能最輕易的離開。

    「我一開始喜歡你，是因為你的眼睛會發(fā)光?！乖偬饋淼臅r候，她眼里的光也熄滅了?！傅覀冊谝黄鹬?，你卻漸漸在我身邊失去光芒?！?/br>
    「與其讓你在我身邊枯萎，不如放你自由?！顾裏o力的朝我笑了笑?！肝蚁Ｍ憧鞓罚艑W會放開你，你應(yīng)該也很明白這種心情?！?/br>
    真正深愛一個人才能學會放手，我當初也是這樣，看著高睦恩跟羅瑀暄在一起的模樣，最后選擇沉默，我以為他能給她更多，以為他能比我更能撫平她的傷痛。希望她的未來也是陽光普照，即便她的未來沒有我。

    「不能理解不是你的錯?！刮颐摽诙?，終于有句話能說得毫不猶豫。

    「所以我們分開也不是你的錯?！顾龍远ǖ闹貜?fù)，想要讓我相信?！肝覀兙椭皇遣荒芑ハ嗬斫饬T了?！?/br>
    然而她的悲傷還是衝垮了她殘存的堅強。

    「我只是好不甘心，能夠讓你發(fā)光的人，為什么不是我？」

    「對不起，都是我……」梗在喉頭的道歉終于推出，打從她轉(zhuǎn)身的那一刻，我就應(yīng)該說的。

    「不要說什么都是你害的這種話。」握住肩膀的力道不大，但不容置疑的堅定制止了我繼續(xù)說下去，她放緩語氣?！副緛砭褪俏易约旱倪x擇。」

    「我不會后悔做過的所有決定，包括喜歡上你。」

    喜歡，我從未發(fā)現(xiàn)這兩個字是如此沉重，錯綜復(fù)雜。身陷其中才發(fā)現(xiàn)是枷鎖，我喜歡你、你喜歡他、她喜歡我，彼此交纏傷害，勒的人無法呼吸。

    喜歡我，為了我，不惜走入深淵之中。

    「所以不要自責，不是你的錯。這是我的選擇。」

    她的聲音弱下去，漸漸轉(zhuǎn)為哽咽，眼睛也慢慢盈滿。

    「我真的好希望你可以快樂?！?/br>
    「快樂？」我茫然的跟著復(fù)述。

    「嗯?！顾龗熘鴾I水，露出一抹凄涼的微笑?！改悻F(xiàn)在快樂嗎？」

    我沒辦法回答，一切都荒謬的讓人不知所措。

    言盡于此，我們好像已經(jīng)無話可說，魏如穎緩慢的轉(zhuǎn)身，準備朝著離開我的方向走去。

    「離開他，拜託你?！刮一艔埖睦∷氖?。她愣了下，沒有抽離?！肝視幚砗盟幸磺械模悴灰龠@樣對自己好嗎？」

    過了很久，我才聽見她的聲音。

    「好?！瓜袷且h散在風中。

    「如果那是你希望的，我就會為了你做。」

    我最后目送著魏如穎離開。

    魏如穎是那么有個性的女孩，如今我卻目送她微笑著，為了我，逐漸失去自己本來的模樣。

    愛一個人到奮不顧身，最后迷失了自己，不求回報的付出，儘管會讓自己痛苦也在所不辭，只為了她可以是快樂笑著的模樣。

    這樣的愛值得嗎？

    魏如穎決絕的眼神讓人感到荒唐，但我內(nèi)心的一角，卻隱隱覺得似曾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