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礦區(qū)美人養(yǎng)娃日常[八零] 第120節(jié)

    衛(wèi)孟喜也穿好衣服出來,“蘇奶奶這是咋啦?”

    她的魚鱗病,衛(wèi)孟喜也倒是知道的,去年帶她去換藥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了,而且是很嚴重的,皮膚已經(jīng)一塊一塊的真有魚鱗那么大了。大夫提醒她要不要去皮膚科看一下,被她拒絕了,說是從小到大已經(jīng)看過不少醫(yī)生,中藥西藥國內(nèi)外都試過,“反正又死不了,我半截身子都入土的糟老婆子,誰也看不見?!?/br>
    衛(wèi)孟喜當時勸過,但她自尊心太強了,說不去就是不去,再勸就生氣。

    她腦海里迅速閃過什么,忽然一把抓住陸廣全的手臂,先是驚喜,忽而又悵然。

    “蘇奶奶,怕是不會再給咱們看孩子了?!?/br>
    陸廣全一頭霧水。

    “她或許找到自己女兒……哦不,即使沒找到女兒,也找到外孫了?!?/br>
    因為她清楚的記得,出事那天,狗蛋虎蛋倆坐在窗臺上晃蕩腿的時候,他們的腿上也有魚鱗狀改變,只是不嚴重,以前又沒見他們穿過短褲,當時她也沒往心里去,更沒想到是遺傳,最近蘇奶奶總是看著他們發(fā)呆,時而高興,時而又黯淡的。

    因為她也不敢肯定魚鱗病是不是遺傳的,所以一直忍著沒說。

    沒往這方面想的時候,衛(wèi)孟喜也沒覺著哪里像,可一旦心里有了這個預設,她就覺著狗蛋虎蛋和蘇奶奶有點像。好像是眉毛,又好像是鼻子,可要真在腦海里比劃,又不是很像。

    當初酒鬼街坊看見的長得像蘇小婉的孩子,約莫就是狗蛋。

    但蘇奶奶手里連一張小婉的照片都沒有,她對閨女的印象還停留在蘇家出事那年,成年后的小婉她沒見過……況且,二十五歲的蘇小婉,誰又會想到她已經(jīng)有了八歲的孩子呢?

    或許,這段時間蘇奶奶就是這樣的心態(tài)吧,連她自己都搞不清楚像還是不像了。

    當然,更讓她接受不了的是,狗蛋虎蛋的mama已經(jīng)去世了,聽說是當年生虎蛋大出血沒搶救過來。沒找到她還能有個念想,說不定蘇小婉在某個地方,幸??鞓返纳钪梢坏┻@倆兄弟真是她的外孫,那就意味著小碗已經(jīng)死了。

    這對于一個找了十幾年閨女的母親來說,太殘忍了。

    但衛(wèi)孟喜心里還有個理智的聲音告訴她,生魚鱗病的人其實也不少,單憑一個有可能遺傳的疾病就斷定親緣關系,太過于草率了。

    這時候還沒有dna檢測技術,想要證明親子關系,除了看外貌上的相似,好像也沒啥辦法,像什么滴血認親那完全是扯淡,就是驗血型也沒多大用處,世界上的血型就那么幾個,那豈不是大家都是親戚咯?

    “我下去看看?!倍舜┖靡路鶚窍氯ァ?/br>
    他們主臥在三樓,有個好處就是清凈,一般人不會上來,就是孩子帶小伙伴回家,也不容易跑到他們房里來。但壞處就是干啥都要上上下下,上了樓就懶得下去。

    “mama,爸爸給我買的發(fā)箍喲。”根花和衛(wèi)紅一人戴著一個粉紅色的塑料發(fā)箍,頂上是個黃白色的小花朵,在這年代是妥妥的直男洋氣啊。

    “好看,meimei呢?”

    “喏,外面,跟小秋芳玩兒。”

    衛(wèi)孟喜一愣,小秋芳咋來了?

    她的第一反應就是——呦呦要吃虧了。

    院里,兩個小女孩低著頭在地上不知道是找螞蟻還是找蚯蚓,屁股撅著,雪白的小京巴在旁邊嗅啊嗅的,似乎是也是其中一員。

    “呦呦,來看看爸爸給你買的發(fā)箍,可漂亮啦?!毙l(wèi)孟喜故意夸張的哄她。

    兩個女孩同時回頭,衛(wèi)孟喜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小秋芳原本白凈圓潤的小臉,瘦得只剩一個饅頭大,黑黃黑黃的,眼窩深陷,一雙眼睛大得驚人。

    小秋芳愣愣的看她,隨即有點緊張和害羞,“阿姨。”

    以前那種超于常人的成熟和機靈都沒了,剩下的是一個尋常的會害羞的三歲小姑娘。衛(wèi)孟喜心里緊繃的那根弦一下就沒了,付紅娟她們沒說錯,這孩子真就是掉魂了。

    因為做開顱手術,頭發(fā)剃光了,兩個月也才長出來短短一茬,像個男娃娃一樣。

    她笑了笑,“哎,出院就好,回來好好養(yǎng)養(yǎng),明年就能上幼兒園啦,好點沒?”

    小秋芳摸了摸自己腦袋,眼神里很是迷茫,“奶奶說,要謝謝阿姨,是阿姨救了我。”

    衛(wèi)孟喜笑笑,也不知道說啥,轉而問:“你奶奶在家嗎?”

    “嗯吶,在給我做鞋子呢。”

    衛(wèi)孟喜看蘇奶奶不在,就直奔窩棚區(qū)而去。劉桂花和孫蘭香帶著煤嫂們正在鹵rou,鹵水是她提前配制好的,再不用沾手,倒是輕松很多。

    隔壁的張家院里,有個腰弓背駝的老太太正在洗衣服,不僅有孩子衣服,還有不少都是大人的,敢情李秀珍和張毅還讓老太太幫他們洗衣服?

    倆成年人,臉可真夠大的!

    “張大娘,忙呢正?”

    張大娘看了看墻角,又看看她,這個小媳婦她記得,以前就住隔壁,兩年前來的時候偶然見面也就是打聲招呼,幾乎沒正經(jīng)說過一句話的交情……今兒咋大家都來找她聊天,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衛(wèi)孟喜進了院子才發(fā)現(xiàn),蘇奶奶居然也在,她自己坐在墻腳的陰影里,衛(wèi)孟喜在門口還真看不見她。

    蘇奶奶顯然不想中斷她們的聊天,急忙道:“老大姐你還沒說呢,你家前頭那兒媳婦叫啥名字?!?/br>
    “我也不知道叫啥,只記得是外地口音,都去了六年了,也是個苦命人吶……”

    蘇奶奶的眼圈立馬就紅了,衛(wèi)孟喜趕緊接茬,“大娘您家這倆孫子長得好,他們mama肯定也是個頂漂亮的女同志吧?”

    張大娘幾乎是毫不猶豫的點頭,“確實是很好看,我啊也就是現(xiàn)在跟你們說說,那時候我才剛撿到她的時候,我都不敢信她居然是那么漂亮個小姑娘,那時候也就十四五歲吧……”

    衛(wèi)孟喜捕捉到關鍵詞——“撿到”。

    張大娘眼神不好,看不出蘇奶奶已經(jīng)哭了,回憶的閘門被打開,繼續(xù)道:“那是1971年冬天,我跟著生產(chǎn)隊去公社交任務豬,回來路上我實在是餓得沒力氣,跟不上他們,走著走著,走到一個小土堆后面,看見有個人躺著不會動,我還以為是凍死了,大著膽子試了試,居然還活著……我看是個姑娘就背回家去了,要是男娃我可不敢要,光養(yǎng)家里那倆都養(yǎng)不活咯。”

    人人都說生男娃好,可男娃吃得多啊,那年月她一寡婦拉扯兩個半大小子,媳婦兒都娶不上,要是再養(yǎng)個飯量大的,那不是傻嘛。

    “幸好這姑娘吃得少,她說自己也不記得名字了,只記得自家住在一個大院子里,院里有三……”

    “三棵大棗樹?!?/br>
    “誒你咋知道呢?”張大娘看向蘇奶奶,“狗蛋那小子,肯定是他給你說的,小時候老聽他媽念叨,他一直鬧著要去姥姥家,去看三棵大棗樹。”

    衛(wèi)孟喜心一沉,這怕是真讓她猜對了。

    “后來,她在我們家干活勤快,還識字,跟老二倒是有說不完的話,又左一聲‘媽’右一聲‘娘’的叫我,我心里實在是喜歡她,就尋思不如讓她跟老二湊一對兒……”

    衛(wèi)孟喜和蘇奶奶緊緊盯著張大娘的神色,她嘴角露出一抹懷念、幸福、欣慰的笑容,她們心里似乎又好受那么一點點。

    “我悄悄問她樂不樂意,要是不樂意就安心給我當閨女,以后給她準備份嫁妝,要樂意,就等她十八歲給他們辦酒,誰知道她紅著臉說要一輩子留在咱們家,哪兒也不去的,我這心里啊就跟吃了蜜一樣甜?!?/br>
    “我知道她應該是好人家的閨女,也幫她找過爹娘,還去公社找武裝專干報備過,就怕她爹娘找不著人著急,但我等啊等一直沒消息,估摸著她是被人拐走以后跳車跑路,頭磕在石頭上,記不清事了,不然早找回家了。”

    衛(wèi)孟喜心里戚戚,不是蘇奶奶不找她,她那幾年正在牛棚里自身難保,差點就撐不住了,全靠一口氣吊著啊。

    果然,蘇奶奶肩膀抖動,眼淚撲簌撲簌的掉,整個人虛弱得仿佛一陣風就能把她刮走。

    張大娘堅信她是被拐的,因為這么好的姑娘不可能爹娘不管,如果是已經(jīng)記事了,那應該也是試圖逃跑過的,也不知道受過多少罪,反正張大娘現(xiàn)在是每想一次就要落一次淚。

    忘記自己名字,忘記父母,也忘了自己從哪兒來,走丟的時候才十歲,十四歲以前的記憶都沒有了,期間那四年,她經(jīng)歷了什么?

    忘掉十四歲以前的經(jīng)歷,這算幸還是不幸?衛(wèi)孟喜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但至少,事實真如張大娘所說的話,她那幾年在張家是幸福過的。

    被好心人救下,還收留了,認識了有共同語言的大哥哥張毅,還能情投意合,懵懂無知之下十六歲就在一起,雖然后來張毅被招工到煤礦,但至少她期待過,幸福過。

    衛(wèi)孟喜不敢往深里想,只想到這里的話,蘇小婉至少幸福過。

    雖然夫妻兩地分居,五年的婚姻生活里就沒見過幾次張毅,但至少她記憶里的丈夫是好的,他會耐心地教她編草螞蚱,會跟她一起背書,會帶她上山打野兔,會護著她不讓村里人欺負她。

    新婚那兩年,至少他是用心對過她的。

    在她短暫的人生回憶里,張毅是個好哥哥好丈夫,不是現(xiàn)在這個一心只想往上爬的打女人不管孩子的張干事。

    張毅的本質或許就是權欲熏心,不擇手段,但至少他隱藏得好,她沒看見初戀愛人丑惡的嘴臉。

    “老大姐,你當年撿到那閨女,腿上是不是也有這個?。俊碧K奶奶深吸一口氣,撩起自己的褲腿問。

    張大娘只看一眼就可以確定,又上手摸了摸,似乎是找到當年那熟悉的手感,肯定道:“還真是這樣,連狗蛋虎蛋也得了這病,小時候不明顯,今年我瞅著是越來越嚴重,也不知道吃啥能吃好。”

    下一秒,她終于回過神來,“你咋也得這病……誒等等,大妹子你過來,過來讓我好好看看,我咋覺著有點眼熟呢?!?/br>
    她以前吃得苦太多了,眼睛被熬壞了,要非常努力的睜大眼睛才能看清對面人長啥樣。

    “你這眉毛和鼻子,有點像?!?/br>
    她扔下洗了一半的衣服,擦擦手,摸了摸蘇奶奶的下巴,“這兒也像,只是狗蛋媽愛笑,下巴沒你這么長,紋路沒你這么深?!?/br>
    深深的法令紋迅速的抖動幾下,蘇奶奶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

    被男人聯(lián)合表妹背叛,她沒哭。

    甚至為了孩子不僅原諒了他,讓他再一次回歸家庭,可他轉手一封舉報信,就將蘇家和她推進深淵,那個時候她也沒哭。

    她被帶走之前,小碗抱著她的腿哭求mama不要走,她都來不及交代閨女一聲。閨女太小了,還不會做飯,也不知道能不能吃上一碗熱飯,更不知道蘇家的東西在哪里,千萬別像她一樣被人騙了,縱有千般不舍萬般無奈,她也沒哭。

    她在牛棚里,所有人都要她承認沒干過的事,她忍住了,就是被打碎四顆牙齒,她也沒哭出聲。

    那個時候啊,她一直有個念頭,就是等以后平反了,她一定要好好補償閨女,要帶她去小人書上說的地方玩兒,再也不管著她,想吃糖葫蘆就一次性讓她吃個夠……被帶走后的兩年里,她一直想要回城看看孩子,無論是求爺爺告奶奶,還是偷跑,她都試過,可一次也沒成功離開過勞改農(nóng)場,信寫過,也不知道帶到孩子手里沒。

    六八年秋天,她實在不放心,再次豁出尊嚴求了一圈子人,終于有個農(nóng)場附近的好心村民愿意進城辦事的時候,順帶幫她回老宅看看孩子,她等啊等,掐著手指頭看著太陽,終于等到那人回來告訴她,她的小婉早在半年前就走失了。

    街坊鄰居都知道蘇小婉走失了,卻沒一個人通知她,明明他們都知道她被關在哪兒,卻沒人捎個信給她……蘇家以前從沒干過為富不仁的事,街坊們沒錢治病,沒錢念書,沒錢生活,他們家從沒吝嗇過,可蘇家最后一根獨苗走失了,他們卻能一直瞞著她這個母親。

    還美其名曰怕她擔心。

    呵呵,蘇玉如恨啊,她恨不得一把火燒了忘恩負義的狗男人,恨不得讓這些鄰居也嘗嘗失去女兒的滋味。

    可她那個時候也沒哭,因為心里有個聲音告訴她,可以的,你一定可以找到小婉的,她識字,又機靈,不會有事的,她一定是在某個地方等著你找過去,到時候她一定會抱著你的腿撒嬌,說mama怎么現(xiàn)在才找到我,一定會有這么一天的。

    從1968年秋天開始,直到1983年6月17號,她找到了,卻沒等來那一天。

    第69章

    衛(wèi)孟喜不敢發(fā)出聲音, 因為不忍心。

    她想蘇奶奶需要時間來消化這份悲痛,驕傲了一輩子的千金大小姐,肯定不希望其他人看見她的失態(tài), 于是慢慢的悄悄的退出院子, 往家走去。

    這事放任何一個母親身上都接受不了,除非那是一個不愛孩子的母親, 畢竟,這世間像孟淑嫻和李秀珍的母親沒幾個。

    衛(wèi)孟喜不敢想象,如果這樣的不幸降臨到她頭上,她該怎么辦, 至少她應該不會有蘇奶奶這么堅強。

    整整一年的相處, 雖然她從不主動說以前的事,但衛(wèi)孟喜根據(jù)她鄰居的反應和那天廖仲愷丈母娘說的,也能大致推測出來, 大娘真的很不容易。

    她的堅強,是女人里面少有的, 但老天爺并未因為她的堅強就會少給她一點磨難。

    心思惆悵的回到家里, 衛(wèi)孟喜也沒心情做飯, 隨便熱了點中午的剩飯剩菜將就一頓。李秀珍像只花孔雀, 興奮得上躥下跳, 忙著適應新工作, 狗蛋虎蛋帶著小秋芳也在這邊吃, 飯桌上跟衛(wèi)東幾個嘰嘰喳喳, 都快將屋頂掀翻了。

    有了專門的餐廳方便是方便,但孩子們好像找到了能大聲喧嘩不好好吃飯的理由, 平時蘇奶奶在還能鎮(zhèn)住, 現(xiàn)在就差把籃球抱桌子上玩了。

    狗蛋虎蛋瘦瘦小小的, 但能看出長手長腳,以后肯定是高個子的基因。

    只要營養(yǎng)一跟上,以后肯定是倆特別高的男孩子,受歡迎程度已經(jīng)可以預見。

    “衛(wèi)阿姨你咋啦?”狗蛋鬼精著呢,見她看著他們出神,就推了推弟弟,讓他好好吃飯,別瞎胡鬧。

    虎蛋正跟衛(wèi)紅比賽吃辣椒,中午有個牛rou干吧炒辣椒,味道又香又辣,倆人誰也不讓誰的,都覺著比對方更能吃辣。于是,你一個我一個的比賽,看誰先忍不住喝水,那就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