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是返校的日子，除了一門論文寫作指導(dǎo)，大四下半年沒什么課程。

    上課時，潘爽還是坐在姜姒旁邊，她整節(jié)課都心不在焉，心思根本沒在老師的課程上。

    她有些擔(dān)憂，等課間時就拉著姜姒去天臺放風(fēng)，“跟我說說，怎么了？和顧思渝吵架了？”

    初春的風(fēng)帶著些暖意，吹拂過她的發(fā)絲，潘爽撥了撥手腕上帶的轉(zhuǎn)運(yùn)珠。

    姜姒望著遠(yuǎn)方已經(jīng)冒出新芽的柳樹，用平靜的嗓音將整個事情描述了一遍。

    潘爽是對她所有事情了解的最清楚的人，包括回避依戀型人格障礙的問題，姜姒都沒有隱瞞過她。

    “你心里有答案了，只是沒辦法和自己和解對嗎？”聞言，潘爽和她沒有焦點(diǎn)的眸子對視。

    許多人之所以會產(chǎn)生心理疾病，是對這個世界太過敏感。姜姒會做出怎樣的選擇，潘爽心知肚明。

    但這并不意味著她要原諒方婉，或者接受那個便宜弟弟，事實(shí)上姜姒完全不在意他的死活，她沒辦法忽視的是那個不負(fù)責(zé)任的母親。

    雖然方婉在后來的時光里給她帶來的是無窮無盡的創(chuàng)傷，可八歲前每日不落的三餐，睡前哄睡的故事，也不是作假的。

    人生很多怨恨，到最后我們回頭，既沒辦法選擇原諒，也不能用盡全力的恨下去，于是只能說一句算了。

    長長的一聲嘆息劃落，姜姒握緊欄桿的手逐漸放松，目光從遠(yuǎn)處收回。

    *

    醫(yī)院的走廊里，是一股濃重的消毒水味，姜姒的步伐不急不緩，最終停在了一間病房前。

    她停頓了些時間，做了會兒心理準(zhǔn)備才推門進(jìn)去的，方婉不在，房間里只有一個小男孩，看起來八九歲的樣子。

    小孩兒本來看著窗外發(fā)呆，聽到動靜被她吸引到，本來無神的雙眼里綻放出閃亮的光芒。

    “你是來看我的嗎？漂亮jiejie?！敝赡鄣耐暲餄M是渴望。

    姜姒一時之間竟沒辦法說出否定的詞，別開頭不敢看他又圓又亮的雙眼，“你mama呢？怎么只有你一個人？”

    “mama去打飯啦，以前有個jiejie照顧我的，不過前些天jiejie走啦，都是mama陪我玩，jiejie你是來陪我玩的嗎？”他直勾勾地看著姜姒，希望得到肯定的答案。

    “我是來找你mama談事情的，不是來陪你玩的。”姜姒有些別扭的否定了他的說法。

    “哦…不是來找我的啊…”他的聲音里一瞬間充滿了落寞，他已經(jīng)回國兩個月了，爸爸只來過兩次，朋友都不在這里。

    mama說他生病了，不可以隨便去外面玩，會加重病情，所以他只能每天看著窗外。

    “不過…可以陪你玩一小會兒…”到底是不忍心，姜姒語氣一轉(zhuǎn)，掏出手機(jī)，找了個小程序游戲和他一起玩。

    小孩兒精神立馬好了起來，等姜姒坐到窗邊，就抓住她大衣的衣擺，眨巴著眼興奮的看著她。

    等方婉打完飯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小兒子和大女兒融洽地坐在一起玩游戲，說到開心處的小琪還會激動地在床上手舞足蹈。

    聽到門口的動靜，姜姒抬頭望去，方婉一手拎著暖水瓶，一手端著飯盒，眼中有些無措與茫然。

    她也沒說什么，不咸不淡的說了句，“回來啦，先讓孩子吃飯吧，我有點(diǎn)事和你說?！?/br>
    “哎……好！”

    方婉也大概能猜到，姜姒過來的目的，忙送不迭地應(yīng)道。

    姜姒沒坐在房里等，方婉一放下東西，她就往外走，在醫(yī)院周邊逛了一圈兒，買了點(diǎn)東西，看時間差不多了才往回走。

    “jiejie！”姜姒剛一進(jìn)門，還在吃飯的小孩兒就伸著胳膊想往她懷里撲。

    “好好吃飯！吃完飯就有獎勵。”她晃了晃手中裝滿的塑料袋示意。

    一聽有獎勵，小孩兒立馬坐的老老實(shí)實(shí)，頭點(diǎn)的和小雞啄米似的，腮幫子鼓鼓的，還催著方婉繼續(xù)喂。

    “諾…你想要的玩具車…你自己玩一會兒，好不好？”等他吃完飯，姜姒從袋子里掏出最新版玩具車遞給他，又沖方婉使了個眼色。

    二人也沒往遠(yuǎn)處走，就站在門口說話，沉默了一會兒還是姜姒先開口。

    “我今天來簽贈與協(xié)議，你以后不要再來找我了。”口袋中的手指蜷縮捏緊，姜姒神情麻木，滿臉冷漠。

    方婉張口想說點(diǎn)什么，見她一副不愿多說的表情，最終還是咽下了嘴邊的話，垂下頭顱，鬢邊已經(jīng)泛白的發(fā)絲垂落，略帶著些落寞。

    等簽完各種協(xié)議走出醫(yī)院時，姜姒長舒了一口氣，突然背后傳來女人的呼喊聲。

    “滾滾！”

    巨大的沖擊力后，她被人從背后抱住，眼淚順著領(lǐng)口滴到她頸后的皮膚上，姜姒身體一僵，熱意在眼眶聚集，她望著天空忍了又忍。

    “保重。”姜姒只留下這兩個字，隨后便消失在方婉的眼中。

    天空湛藍(lán)，一碧如洗，醫(yī)院里的白玉蘭已經(jīng)盛開，風(fēng)一吹，掉落滿地。

    *

    姜姒到家時，顧思渝還沒回來，剛一進(jìn)門，銀耳就圍著她腳邊打轉(zhuǎn)兒。

    時針快指向八時，她擼起袖子，決定今晚的晚餐自己解決，這么長時間，她的廚藝也有了點(diǎn)進(jìn)步，具體表現(xiàn)在，煎的雞蛋不糊了。

    年假剛結(jié)束，顧思渝最近新項(xiàng)目忙的腳不沾地，偶爾還有出差的任務(wù)，她想了想又添了道潤肺的甜湯。

    姜姒忙活半天，又是在客廳等到快睡著，顧思渝還沒回來，她迷迷糊糊間被一陣手機(jī)鈴聲吵醒。

    “喂，姜滾滾，晚上出來玩嗎？”聽筒那邊一片嘈雜，程吉吊兒郎當(dāng)?shù)穆曇魝鱽怼?/br>
    姜姒皺了皺眉，剛要拒絕，就被他不留空隙的話打斷了。

    “先別急著拒絕我啊，你難道就不好奇，當(dāng)初為什么那么巧，偏偏是你看到了顧思渝那個視頻嗎？”

    他應(yīng)該是找了個安靜的地方，聲音也越來越清晰，話的內(nèi)容也讓姜姒精神起來。

    她支起身，表情也變得凝重，“你到底想說什么？”

    “就現(xiàn)在，云頂對面咖啡廳的包廂，想知道一切的話，我在那兒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