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日希已經(jīng)將近一個禮拜沒跟夏禾光說到話了。

    不是因為吵架，而是因為阿德離職后，夏禾光接下師傅的職位，每天都是凌晨五點半出門，將近九點才回家，常常回到家就是洗完澡就回房睡了。

    有時候好不容易提早到七點回家，也是倒頭就睡在沙發(fā)，直到陽日希買晚餐回來，才邊打著盹邊完食。

    陽日?？此刻爝@么累的模樣，也不好意思和他間話家常。

    但是有一件事，一直從上禮拜就困擾她到現(xiàn)在。

    「意思就是，他平常很努力的不把你當(dāng)女人看待啊?！乖谵k公室，梁子晴聽完陽日希的疑問時，理所當(dāng)然地回答她。

    「我當(dāng)然知道是這個意思??！可能我跟他很熟了，他才不把我當(dāng)女人看，這很正常也沒什么，可是他為什么要說『努力』？」

    梁子晴瞇著眼打量著陽日希，原本對那位「弟弟」毫無關(guān)心的她，忽然激起了好奇心。

    「你跟那位『弟弟』沒有血緣關(guān)係吧？」

    「對啊，我說過了，我跟他認識很久，已經(jīng)形同家人，沒有血緣關(guān)係又怎樣？」

    「需要我說白一點嗎？他很努力不把你當(dāng)女人看，因為怕會產(chǎn)生其他的感情?！?/br>
    「其他的感情？什么意思？」

    梁子晴望著眼前認真疑惑的陽日希，無奈地搖了搖頭，「你是單身太久，心里面都長灰塵，被蒙蔽了嗎？」

    「什么??？你講清楚一點好不好，這跟我單不單身有什么關(guān)係？」

    「唉，不管是小弟弟還是周宇洋，都有好長一段路要走啊?！?/br>
    「什么啊，梁子晴你到底在說什么？」

    「我是不是聽到我的名字？」經(jīng)過的周宇洋忽然湊過來，一臉懵。

    梁子晴拍了拍周宇洋的肩膀，「加油，雖然我覺得你不會贏?！?/br>
    「宇洋，你來得正好，我有學(xué)生的考卷要問你。」陽日希順勢叫住了他。

    關(guān)于「女人」的這個話題，經(jīng)過了好些天，陽日希也漸漸淡忘了。

    周末，好不容易休息的夏禾光，睡到中午才起床，兩人久違地一起吃了午餐。

    「吳叔打算請一個工讀顧外場，因為我現(xiàn)在動作還太慢，吳叔必須時時刻刻幫我，剛好有個客人的女兒在準備重考大學(xué)，說下午可以來幫忙?！?/br>
    「重考大學(xué)？那差不多十八歲吧。」

    「嗯，上次她有來店里，說她吃吳叔的麵包長大的，以前熬夜讀書都是吃吳叔的麵包當(dāng)消夜?！瓜暮坦庑Φ馈?/br>
    「那她以后吃的就都是你的麵包了耶。」

    「對啊，想到以后我做的麵包也能成為別人熬夜通宵的糧食，心就感覺熱熱的。」

    陽日希忽然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該說是……神奇嗎？還是欣慰呢？從前那位不敢接觸人群、拒人于千里之外，也不敢和別人對視的少年，現(xiàn)在竟然有了熱衷的事。

    「禾光，你……有沒有考慮再重回學(xué)校，補上大學(xué)學(xué)歷呢？……我不是說你學(xué)歷不夠的意思！我只是想說，你以前很喜歡讀書，學(xué)校里也能多認識同齡的朋友，從前失去的，你現(xiàn)在還年輕，還有機會補足。」

    夏禾光沒回答，靜默許久，陽日希有些慌張地想再說點什么時，就見他緩緩開口──

    「我這輩子不想再進學(xué)校了。」

    五月，陽日希近期因為學(xué)校的期中考，每天忙到不可開交，多半把工作帶回家做，已經(jīng)很久沒有再去麵包店找夏禾光一起吃晚餐了。

    晚上七點多時，陽日希洗完澡出來，看見夏禾光睡在沙發(fā)上，嚇了一跳。

    「禾光，你怎么在這里睡？今天這么早下班？」

    夏禾光被吵醒后，揉著眼睛坐起身，「嗯，可瑜很會賣，也會幫忙整理，最近這幾天都比較早下班?！?/br>
    「可瑜？你說那個新來的柜臺meimei？」

    「嗯?！瓜暮坦獯蛄藗€呵欠。

    「……你剛剛說你這幾天都比較早下班，可是你前幾天怎么都八點多才回來？」

    「可瑜有些習(xí)題不會寫，我剛好都還記得，就留下來教她了?！?/br>
    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又悄然爬上陽日希的心頭，「是嗎？但也不要太累了?！?/br>
    「嗯，說到這個，因為可瑜的mama覺得很不好意思，說想要請我當(dāng)可瑜的家教，所以我下禮拜只要有提早下班，基本上都會留在店里教她功課。」

    陽日希在夏禾光身旁坐了下來，滿臉擔(dān)憂，「你確定嗎？你每天五點半出門上班，做麵包又站了一整天，這樣不會太累嗎？」

    「還好，賺錢不會累?！瓜暮坦庑Φ?，「我好餓，你可以煮泡麵給我吃嗎？」

    「你還沒吃？我?guī)湍憬型馑秃昧?，吃泡麵多沒營養(yǎng)?！?/br>
    夏禾光拉住陽日希拿起手機的手，「就想吃你煮的泡麵?！?/br>
    忽然的碰觸讓陽日希的內(nèi)心一陣驚慌，但她并沒有表現(xiàn)出來，揚起笑說道：「知道了，你先去洗澡吧，洗完就可以吃了?！?/br>
    「嗯?！瓜暮坦馄鹕砩炝藗€懶腰，走往浴室。

    陽日希望著自己的手腕，方才夏禾光握住的地方還留有馀溫，是太久沒跟夏禾光對話了嗎？她怎么突然這么在意起肢體碰觸了？之前甚至還抱著一起睡，也沒怎樣啊……

    她拍了拍自己的臉頰，示意自己不要再胡思亂想，便起身到廚房忙活。

    期中考結(jié)束后，陽日希的工作量終于減少許多，她看向手機已經(jīng)快六點了，夏禾光約莫在五點半的時候就傳來麵包店已經(jīng)打烊的消息，她告訴他會幫忙買晚餐過去，和他們一起吃。

    陽日希在麵包店附近的小吃店買了四份炒飯和兩碗湯，抵達麵包店時，發(fā)現(xiàn)玻璃門是鎖著的，便撥了電話給夏禾光。

    「喂？你到了？」

    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低沉又帶點磁性，陽日希頓時有些失神……夏禾光在電話里的聲音原本就是這個樣子的嗎？

    「日希嗎？」吳叔忽然在身后出現(xiàn)，呵呵笑道，「我剛?cè)コ?，回來就看見你了。?/br>
    「吳叔，好久不見了?！龟柸障Ｐχ蛩蛘泻?，然后告訴電話另一頭的夏禾光，自己會和吳叔一起上樓。

    他們進門到了二樓的客廳，陽日希遠遠地就聽見了里頭的吵鬧聲。

    「閉嘴，你再吵，我把你嘴巴封起來?！?/br>
    「來啊來啊～你敢封，我明天就要告訴所有的客人，說你喜──」

    可瑜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夏禾光的大手摀住，站在門口的陽日希望見這般景象，登時愣在原地。

    「日希，怎么不進去？」后頭的吳叔探頭出來，聽見聲的夏禾光迅速地收回手。

    「我買晚餐來了?！龟柸障P起笑，將手中的東西放在餐桌上，夏禾光見狀連忙過來幫忙。

    可瑜興致勃勃地湊到陽日希的身旁，睜著圓潤的眼打量著陽日希，「原來你就是陽日希姊姊??？」

    「嗯，怎么了嗎？看來你就是可瑜了。」陽日希也迅速地打量著她，嬌小的身材和一頭短發(fā)，青春洋溢。

    「唐可瑜，你別在那邊鬧。」一旁的夏禾光瞪她一眼，她則對他扮鬼臉。

    「快吃吧，飯都要涼了?！箶[好餐點后，陽日希在夏禾光的對面入座。

    整頓飯下來，陽日希和夏禾光沒說到幾句話，幾乎都是吳叔在跟陽日希搭話，而對面的唐可瑜跟夏禾光老是眉來眼去，甚至還有肢體上的接觸。

    陽日希第一次發(fā)現(xiàn)原來人不但可以一心二用，還可以利用眼角觀察別的地方，因為她竟然能一邊回應(yīng)吳叔的話，一邊注意著對面那兩人剛剛手臂碰到了、她舉起手在打他、他摸了她的頭、他……

    「日希，你在發(fā)什么呆？」吳叔的話忽然將陽日希從眼角的世界拉了出來。

    「什么？」

    「我是說，上次跟你一起來的那位男士，是不是你男朋友？」

    「姊姊你有男朋友了？」唐可瑜忽然起身大喊。

    陽日希嚇了一跳，「沒、沒有，不是啦！就說了只是同事而已。」

    「所以那個同事在追你喔？」

    「沒有啦，你想太多了?！?/br>
    「喔。」唐可瑜理解地點點頭，坐下身時，對夏禾光比了大姆指，被他瞪回去。

    陽日希從剛才就悶在胸口的一股思緒，頓時又更沉了。

    吳叔切了水果，大伙兒又移動到客廳繼續(xù)聊天，此時夏禾光就坐在陽日希的旁邊。

    「你不舒服？」

    夏禾光突然的搭話，讓陽日希心跳漏了半拍，「沒有啊?！?/br>
    「但你剛飯沒吃完，通常那樣的量，你不是都吃得完嗎？」

    「就……可能今天比較沒胃口吧?！?/br>
    「那你剛應(yīng)該分一些給我?！?/br>
    「你不是還幫忙吃可瑜的飯嗎？這樣太多了?！?/br>
    「又沒關(guān)係，我吃得完?！?/br>
    陽日希笑了笑，想起稍早前唐可瑜將飯挖給夏禾光的景象，心又更悶了。

    散會后，唐可瑜的mama來載走她，而陽日希坐上夏禾光的機車。

    「你……跟可瑜的關(guān)係還不錯耶?！棺跈C車后座等紅綠燈時，陽日希終于忍不住開口。

    「嗯，她很吵又很白目，但讀書滿認真的?！?/br>
    「是嗎？」陽日希笑道，卻發(fā)現(xiàn)了嘴角的苦澀。

    綠燈了，機車徜徉在街道上，夜晚的涼風(fēng)打在他們身上，陽日希好像明白了從剛才到現(xiàn)在堵在胸口的那股感受是什么。

    ──是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