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所以圖得什么而出現(xiàn)呢？根本什么也不圖。只是想安然入睡，只是想擁抱未來，只是想說出真相罷了。該多么善良才得以愿意替父母背負(fù)罪惡活著，他努力活著，用力掙扎，不過是不愿意他們一個(gè)孩子也不剩。

    曹熲霧說完那些便感覺身體彷彿瞬間被人掏空。那并非悵然若失，而是前所未有的輕盈。他把該說的都說了，雖知道即使這樣也不可能立刻痊癒，可起碼他往前了。因此他把話說完了，便開心許多，他輕輕抱了抱母親，「不打擾各位了?！?/br>
    其實(shí)孫良人一看見曹熲霧他爸動(dòng)粗那一刻就坐不住了，他在位置上像條蟲一樣扭動(dòng)，都說喜怒不形于色是他的追求，可眼看曹熲霧挨了那么一記，他實(shí)在很難視而不見。他不明白那個(gè)家氣氛至此，為何曹明公仍是選擇以「美滿」一詞一語蔽之？可轉(zhuǎn)念又想，大概是因?yàn)槟俏慌?，曹明公嘴里的美滿是源自于母親。

    兒子都幾歲了，父親仍把他當(dāng)成自己的附屬品，哪怕孫良人那天皇老子都在他年長后不敢再對他動(dòng)粗，何況一個(gè)尋常父親？

    但孫良人也不是沒少跟曹熲霧拉拉扯扯，他知道那種程度曹熲霧分明是能躲避開的，但曹熲霧就這么直挺挺迎接那個(gè)拳頭，想必多方考量之下，曹明公認(rèn)為那是需要承受的。

    孫良人懂，好比帶兵打仗，若想贏，偶爾免不了受傷。

    沒多久，曹熲霧就像沒事人一樣走了過來，他掃了眼飛翔兄弟，微微一笑，拉起了孫良人的手，「不介意我們先走吧？」

    少飛搖搖頭，吮了吮剛剛嗑完雞腿的手指，「改天見?！?/br>
    眼看良人一頭霧水被帶了出去，手上甚至還抓著剛剛少飛分給他的雞腿，一隻雞就兩條腿，他們也算是真哥們了，少翔問道，「九五急什么？」

    「總算回家一趟，看起來還說了些什么，一吐為快了，心里舒服了身體就會(huì)想舒服不是嗎？好比休假前一個(gè)晚上總會(huì)想zuoai?？隙敝鴿L床?！?/br>
    ※※※

    孫良人抓著那隻大雞腿，一路又被帶到了車上，曹熲霧按上去想吻他這才看見那隻礙事的雞腿。

    「那是什么？」

    「雞腿?！?/br>
    「給小點(diǎn)。」

    孫良人笑了出來，「給小點(diǎn)做什么？這我要吃的，才剛要張大嘴咬你就把人拖上車?！?/br>
    「我很開心，良人?！顾Φ?，「我不知道原來有些事要做到是這么簡單，但自己又會(huì)想得太難，佇足不前，怕東怕西。」

    良人搖搖頭，「那是還沒準(zhǔn)備好。好比你要潛水不可能赤手空拳，但一旦你各種道具都準(zhǔn)備好了，要潛進(jìn)水底也就有了底氣?！顾偹阆伦炜心请b雞腿。

    看著他咬了幾口，曹熲霧突然也覺得自己餓的不像話，湊過去也跟著吃了起來。

    孫良人之前聽秦生還有念哉說過吐司之吻，棉花糖之吻還有餅乾棒之吻，甜絲絲的戀愛加上餅乾糖果，就還沒聽過大雞腿之吻。油膩死了，那浪漫感降低不少，總覺得荒謬又好笑。

    于是孫良人開始笑了起來，那雞腿還是特別洋氣，奧爾良味的，兩人嘴上都是紅通通的，曹熲霧看他笑也笑了起來，邊笑邊吃，愣是一人一口把那東西吃完了。骨頭丟進(jìn)了車上某個(gè)塑膠袋里。良人問道，「你車上怎么有這種袋子？」他拿著濕紙巾擦著手。

    「這袋子不透光，我早上怕遇到鄰居拿來裝小點(diǎn)的。」

    「你居然嫌帶它出門很丟臉？」

    更多的話來不及說，親吻隨之而來，忍耐一隻雞腿的時(shí)間也實(shí)在夠了，但孫良人怎么也有些不肯，雞rou絲塞牙，他就怕曹熲霧舔到了。

    可他的疑慮到曹熲霧那不過云淡風(fēng)輕，「都是剛吃進(jìn)去的，又不臟?！?/br>
    「你可真喜歡我。這樣都不嫌臟?！?/br>
    「怎么會(huì)臟？我可是把我的性器塞進(jìn)了一個(gè)排放消化……」

    「不要說了！」

    這男人就這臉皮，怎么會(huì)有兒時(shí)創(chuàng)傷啊？不合邏輯！

    「良人，哪怕把你的胃挖出來剖開，里面那半隻雞腿我一樣敢吃?！?/br>
    這話雖有些恐怖，可偏偏孫良人又覺得聽起來彷彿有那種被愛進(jìn)骨子里的感受，既噁心又欣喜，整個(gè)人當(dāng)機(jī)了似的，情緒處理紛亂無比。

    也就印證了，當(dāng)你對一個(gè)人有私心時(shí)，他說什么都那么的對。

    「你說這種話也不過是想接吻怕我不肯罷了?！?/br>
    曹熲霧笑了，「所以別不肯，要不然等一下我就得說我要把你的腸子挖出來了?！?/br>
    他的吻再一次襲來，這回親上了，感覺跟吃雞腿時(shí)差不多。

    「……奧爾良味的。」良人道。

    曹熲霧笑了起來，總算放棄了接吻。實(shí)在太沒有美感了。

    「像兩隻猴搶食。」他笑道，一面發(fā)動(dòng)了汽車，「回家吧?！?/br>
    聽著回家二字，孫良人思緒跑遠(yuǎn)了，很快繞了一圈，話語脫口而出，「曹明公，我那棟房子你是買下來了??？」

    「嗯。」

    「把它賣了吧？」

    「為什么？你不喜歡那個(gè)位置？哪里不方便？」

    「我想跟你一起住?！?/br>
    這句話彷彿落地生根，從孫良人嘴里一出便立刻扎根在曹熲霧心底。隨后很快發(fā)芽，很快勃發(fā)壯大，郁郁青青長成了大樹。

    那猛烈生長的巨木讓曹熲霧霎時(shí)間竟失了語，說不出話，有些不知所措。

    撇去原生家庭，與他人另組家庭這種事，他想都不曾想過。

    孫良人這句話的意思是什么？廝守終生？他們的情感到那個(gè)程度了嗎？

    然后他又想，他愛良人嗎？良人愛他嗎？

    這算是愛嗎？如果不是又有何意義？

    「為什么想跟我一起??？」良久這句話才掰開了滿心插出的枝椏脫口吐出。

    良人正把玩著小點(diǎn)，一聽抬眼看他，「就想一起啊，不想分開。」

    良人至此后沒了家人，對現(xiàn)在的一雙便宜父母也只能盡力盡孝。本就算是情感比較淡薄的人，但哪怕一無所有的時(shí)候也受了曹明公不少照顧，雖開始誰都不懷好意，可起碼發(fā)展起來以后他也是真心珍惜曹熲霧這個(gè)人。

    「良人……你愛我嗎？」這個(gè)問題問出來有些尷尬，并不能如同戲劇那般深情凄楚。

    孫良人一怔，「我愛你嗎？誰不愛你會(huì)給你的玩具狗錄幾千條語音？我說過喜歡你，而且我愿把那份喜歡定義為愛。」

    曹熲霧再一次陷入沉默。

    他怎么會(huì)沒想過這個(gè)問題呢？他總是希望人家愛他，等得到愛以后又惶恐于這份沉重的情感于是將誰都推開，而如今再一次接觸到這個(gè)詞語，它卻變得過分巨大，死死壓著腦袋逼著他低頭。

    橫在腦袋上施壓，逼迫他做人的這份愛不是源自于任何人，而是出自于自身。

    他對良人的情感巨大得他無法控制，膨脹、膨脹……隨后按著他的頭逼他投降，于是他被迫卑微了起來，就為了能讓孫良人跟他分開時(shí)也能想想他，高舉雙手投降，一失足便落入了情海終生浮沉。

    「良人。我們……真的可以一起住嗎？你真的愿意？」

    「當(dāng)然啊。不過肯定要被秦生罵死?！沽既诵Φ溃缚墒俏覀兊木p聞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不打算把我扶正嗎？就讓我一直是情人『之一』?！鼓┝硕?，他咬得用力。

    曹熲霧笑了，看來他的良人是沒了耐心，急著要名份了，有何不可？「改天一起去看房子吧？看一個(gè)屬于我們的家?！?/br>